游掌门听了,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说了话,玉渊先生便知他已将事情放在心上,不再赘言,又将边丛白中毒之事说了,言明薛不霁师兄弟二人远道而来,是为求取雪生白露丸。
游掌门点点头,问薛不霁:“你师父还好吗?”
薛不霁忙道:“甚好。”
游掌门嗯了一声,从石雕童子腹内取出纸笔签了条子,递给敏机:“取三颗雪生白露丸。”又给薛不霁递了个眼神:“跟敏机去吧。”
敏机见一个外人求药,掌门如此大方,心有不满,却不敢在掌门面前多说,只能愤懑按下,带着薛不霁师兄弟二人出去。
玉渊先生还坐着,薛不霁推测,他应当是要向游掌门说金瞳的事。
他转过头,不再看两人,跟在敏机身后绕了七八个圈。敏机带着他们到了丹房,亮了掌门亲笔批条,守丹房的弟子恭恭敬敬请他们稍作,上了茶水,又亲自带人去取药。
薛不霁带着师弟坐在一边,没想到求药一事会这么简单,除了玉渊先生亲自开口的功劳,还要算师父和边五叔同这位游掌门的交情。
没多久,那取药的弟子回来了,手里捧着个藤盘,盘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支细瓷瓶,举至敏机面前。
敏机将细瓷瓶拿来,拔出塞子,倒出来三粒圆润润、白馥馥、一般大小的香丸子。薛不霁站在一边,霎时只闻到一阵异香涌动,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受用。
敏机确认无误,重新塞上,将瓷瓶放入袖中,带着薛不霁两人出了丹房。
薛不霁见他还袖着手,不得不笑着开口:“敏机先生,这三粒雪生白露丸,还请交给在下。”
敏机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掌门叫我取药,可没说是给你的。”
薛不霁愕然抬头,瞧着敏机傲慢的样子,只觉得这人十分的愚蠢可笑,难怪先前他处处在话语中挤兑玉渊先生,玉渊先生却毫无愠怒,实在是对着这样的蠢人,生气也不值得吧。
“敏机先生说的是。”薛不霁抬手告辞,也不管他惊愕的表情,带着师弟从原路走了。
走远了,江海西问道:“师哥,咱们不拿药去救五叔叔吗?”
薛不霁将他抱起,摸摸他的小脸蛋:“药咱们不拿了,等他送上门来。”
江海西不解。
薛不霁道:“你等着看吧。”
天红城外,妖族后都。
一座奇绝嶙峋的黑山巍峨耸立。四周静悄悄的,龚长云站在山脚,眼见得月上中天,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黑山,拔腿向身后冲去,就在要撞上山壁的一刹那,眼前景色一变!四周喧嚣嘈杂的声音传来。
他转过身,眼前已经没了那耸峙入云的黑山,而是一片都城景致,天空亦不再是明月高悬,反而笼着一片胭脂般的暮色。
都城内人员往来比肩继踵,买卖吆喝不绝于耳,龚长云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避开行人,朝内城走去。
他周围的“人”大多数模样怪异,有的屁股后伸出一条尾巴,有的头上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还有的人身兽头,也有兽身人头的。
头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由小飞速变大,龚长云抬起头,就看见头顶上,两条云蛇抬着一架步辇,正飞速降落。地面上的众妖怪连忙推挤散开,龚长云叫人一推,摔倒在地上,怀中一块佩玉状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这一下,仿佛是水滴入煮沸的油锅,周围登时炸了,叫道:“人!有人味!”
周围的妖怪嗷嗷叫起来,有的已经忍不住,彭地一声化出原型,在龚长云身侧不断嗅闻。龚长云不动声色,将玉佩捡起来,放入怀中,推开一个已经闻到他身上的狗头。
那狗头叫道:“咦,怎么回事?怎么闻不到人味儿了。”
就在这时,半空中的步辇已经轰然落下,卷起一片烟尘,两条云蛇摇身一变,化作两个青衣小童。那步辇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肤色雪白,面容俊秀,头戴宝冠,身着锦衣,仿佛芝兰玉树,殊为清贵。另一男子双手搂着他,神态亲昵,眉眼俊美,又添一抹妩媚之色。
第33章 天机峰
众妖对这缠在一起的两男子却是早已经见惯了,只对那清贵男子俯首行礼,口中称颂赞美。只是这些妖怪素来长于林泉,未曾受过人类教化,此时行礼也好赞美也好,听起来都是不伦不类,十分可笑。
龚长云也跟着低头,那清贵男子已经看见了他,笑道:“先生回来了!”
他挥开身后搂着他的男子,站起身走出步辇,来到龚长云面前,亲热地抓住他的手:“先生是不是要去见父王?随我一起去吧。”
他不由分说,拉着龚长云走上步辇,对另一男子道:“奉冥君,我带先生去见父王,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去。”
奉冥君微微一笑,退下步辇,躬身行礼:“奉冥君恭送大殿下与智慧相。”
大殿下挥挥手,拉着龚长云坐下,两名青衣小童抬起步辇,往内城去了。
“先生这番入世,不知又见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龚长云笑笑,摇了摇破扇子叹道:“天劫将至,纷争四起,哪有什么趣事,龚某只见到这些人还为些虚名小利争得面红耳赤,不知大难临头,实在可笑。”
大殿下一脸不屑,嗤笑道:“人就是这样,鼠目寸光。”
他看了一眼龚长云,想起来这位也是人族,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了,先生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龚长云微笑,不置可否。
很快到了内城门口,高耸的红色朱门上钉着七十二颗门钉,门边把守着两对卫兵,见到大殿下的步辇,侍卫长上前行礼,命人开了城门。
内城森严威仪,秩序井然,与嘈杂纷乱的外城大相庭径。大殿下下了步辇,整理冠仪,伸出一只手扶下龚长云,笑道:“智慧相,请了。”
薛不霁带着师弟,顺着原路返回,路上恰好碰见玉渊先生,但见他一脸喜色,薛不霁笑道:“玉伯伯,看来小侄要向金瞳道一声恭喜了。”
玉渊先生笑道:“为何是向他道喜?”
“当然是恭喜他终于认祖归宗,否极泰来。”
玉渊先生摇摇扇子,显然是喜不自禁,向薛不霁微笑道:“我已向掌门禀明,十日后设宴席邀请亲朋好友前来庆贺,薛贤侄留下来喝杯水酒如何?”
薛不霁呵呵笑道:“雪生白露丸还未求到,小侄少不得要多叨扰几日,正好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玉渊先生闻言,已猜到是敏机有意刁难,摇摇扇子:“贤侄放心,十日后绝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他将薛不霁送到待客厢房,便着手准备邀请亲友事宜。
薛不霁只带着师弟在房中练练功,看看书,到了第二天,果然有人前来求见,是敏机的二徒弟生香子。
薛不霁客客气气让人进来了,见生香子从怀中取出那个瓷瓶,故作惊讶道:“生兄台,这是做什么?”
生香子窘迫笑道:“掌门师叔已经责备过师父,师父让我把药送来,还请薛少侠笑纳。”
薛不霁连道不敢不敢,惶恐惶恐,只推拒不收,打太极般堵了生香子话头,将人送了出去。
江海西一直坐在一旁看书,薛不霁回来,就见他咬着毛笔杆子,问道:“师哥,他们都上门送药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要?”
薛不霁捏了捏他的脸:“过了两道手,谁能保证瓶中还是雪生白露丸?他们是内行人,找个差不多的香丸丸掉包,咱们也看不出来。这药如此珍贵,敏机或私用,或偷卖,反正不会心甘情愿便宜了咱们。”
江海西经他点拨,这才点头。
过了两日,左右客房渐渐住进了人,都是来参加宴席的江湖人士。玉渊先生素有侠名,广交朋友,这次他要认回金瞳,来吃宴席的人却并不算多。
玉渊先生敢认回金瞳这个私生子,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这些人愿意赏脸吃席,显然都是些重情重义之辈,薛不霁自然要和他们结交,搞好关系。
邱横江、屠凛也都来了,他们与薛不霁原本便认识,听闻他也是留下来吃席的,自然更是亲近,带着他将左邻右舍一一拜访过。有这两位成名已久的前辈引荐,诸人对他都很是客气。
这几日,他又带着师弟在天机门各处走走看看。师弟早已露了行迹,再遮掩也没什么作用,他便索性将师弟带在身边,以不变应万变。
谢永兴回来的那日,他远远地就看见了。谢永兴是跟着谢劲一起来的,谢劲受玉渊先生的邀请来赴宴,想必已把事情告知了谢永兴,谢永兴怒不可遏,一回来就抓了个弟子,询问他金瞳的住处,要去寻衅滋事。
薛不霁有些担心金瞳,带着师弟一起跟上,就见谢永兴找到了金瞳居住的院落,玉渊先生也在,正教金瞳练功,见到谢永兴,话音未吐,脸上已露了笑容。
他见谢永兴满脸晦气,怎能猜不出原委,持扇笑道:“兴,谢副使第一次来天机门,你怎么不带他四处走走?晚上由我作个东道,请谢副使来喝一杯,你也来。”
他的意思,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谢永兴却横眉立目,瞪着玉渊先生身后的金瞳,上前逼问道:“师父,这个蛇妖是你儿子?!”
玉渊先生听他口气蛮横,已有不悦,伸手招了招金瞳:“来见见你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