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够了,擦了擦眼睛,心中如释重负,但觉天地宽阔,虽然今后少不得四海飘零,无依无靠,但是不必再受刑不端折磨,心情不禁雀跃。
他走回村子,正在思索今后要往哪儿去,却被玉渊先生叫住。金瞳愣了愣,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玉渊先生。
玉渊先生热情地冲他招招手,见他不为所动,便自己走过来,劝道:“节哀顺变。”
金瞳仍是冷冰冰地,不发一言,盯着玉渊先生。
玉渊先生微笑道:“你师父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金瞳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不如随我们一起回天机门,如何?刚好我也想再收个徒弟,你年纪还小,何不拜我为师?”玉渊先生担心这少年当真要去找旁季报仇,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只怕又是一桩悲剧,他年纪还小,不如便收作徒弟,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金瞳却是吃了一惊,瞪起眼睛看着玉渊先生。就听见他自顾自地盘算:“为师身体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洪家婆婆说了,后日就能离开,到时候你跟为师一起走。拜师之礼到了天机门再说,你现在可以先改口,叫我师父。”
金瞳愕然:“师父……?”
玉渊先生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对这个徒弟已是越看越满意,吃晚饭时,便向天机门的众人宣布此事。玉娟与众位弟子都默不作声,没人反对。
吃了饭,天机门的弟子们回了房屋,便议论开来。一弟子拉着潭鹤生说:“二师哥,师父是不是中毒糊涂了,怎么能收个半妖人做徒弟。”
潭鹤生正坐在床尾擦剑,闻言看了他一眼道:“有教无类,你二师哥我当年还是个街头乞讨的小叫花子,怎么,你也瞧不起?”
“叫花子怎么能跟半妖人比。那些半妖人,都是些邪魔外道,有句话怎么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说这种话,可别让师父听见。师父早就说了,人中有歹人,妖中有好妖,英雄不问出身,是神是魔,一念之间。”
那弟子撅起嘴:“虽说师父不介意,咱们也不介意,可是我们天机门堂堂名门正派,收了个半妖人做徒弟,传出去不免叫人笑话。”
“那是掌门该考虑的事。”潭鹤生出剑在那弟子肩头一点:“别再说师父的不是,否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傍晚薛不霁收到了飞鸽回信,风上青在信上交代边丛白好好养伤,又说薛不霁年纪虽然还小,但也该到江湖上历练一番,拉拉杂杂写到最后,风上青又似是护短之症发作,反悔说薛不霁若是想回来,那就趁着白鹿崖还能进来,赶紧回。历练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明年再出来也是一样。
薛不霁仿佛瞧见风上青这老父亲惯孩子的模样,不禁好笑,将信交给边丛白。边丛白看了,拍着大腿叹气:“二哥啊二哥!你写我就只有一句话,写徒弟倒是有上百句,嘿,看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天夜里边从白的毒不再反复发作,薛不霁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洪家婆婆已重新配了药,让薛不霁熬了给边从白服下。
她又为边从白诊了脉,抽着旱烟,向玉渊先生问道:“你们天机门有一种药叫做雪生白露,不知你带了没有?”
玉渊先生苦笑道:“婆婆给我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这雪生白露是我们掌门亲手炼的,三年才只有一颗,无论是谁要领取,都得向掌门请示,玉某哪能将这等贵重东西随身带着。”
见洪家婆婆蹙着眉头,眯着眼睛抽旱烟,玉渊先生问道:“难道边哥哥的毒一定得有雪生白露才能解?”
洪家婆婆说:“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她思索了一个下午,旱烟一袋接一袋地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玉渊先生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于是开口道:“洪家婆婆,这雪生白露交给我便是,我去问掌门要一颗,他肯定给的。”
边丛白哪好意思承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连忙拦住他:“雪生白露如此珍贵,你去讨要,掌门会给,但难保旁人不会背后嚼你舌根。我和贵派游掌门有些交情,我亲自去问他要最合适。”
洪家婆婆将烟杆在饭桌上磕了磕,开口道:“你的毒还没清,不能乱走。万一你路上毒素发作翘了,老娘这番就是白费力了。”
薛不霁于是开口:“不如我跟玉渊先生一起去天机门,求游掌门赐药?”
边丛白想了想,说:“游掌门与你爹也是故交,你去也是可以。那还请玉弟一路上多多照顾我这小侄子。”
玉渊先生道了声客气。
江海西在一旁听了,吃了饭便回屋内收拾小包袱,里头装着这几天他在三焦村结识的玩伴们送他的吃的玩的。薛不霁见了,只得告诉他:“我和玉渊先生去天机门求药,用不了多久,这几天你和边五叔一起待在村里,好不好?”
江海西听了,登时瞪大眼睛看着薛不霁,委委屈屈地哭了。他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小手擦擦,哽咽道:“我知道了,那我和五叔叔一起待在这里……”
薛不霁纵是心里不忍,也只能狠下心。这时边丛白向玉渊先生等三人拜别过了,回了屋内,见江海西哭个不停,出言询问,江海西抽抽搭搭地将原委说了,边丛白一笑,摸摸他的头:“你想跟着师哥,让他带上你一起去就是了。”
薛不霁叹了口气,问道:“五叔,你身体好些没有?”
边丛白笑道:“好多了,这几天辛苦小雪不晴了。”
薛不霁看看他青白的脸色,知道他身体还未大好,虽然每日里还有些精神和玉渊先生他们推牌九,但也只是聊以解闷罢了。衔烛巨蛇体内的八十种毒,就是能尽数解了,只怕也是伤了元气,没有一年半载恢复不过来。
师弟的行踪现在定然是瞒不住了,早晚会让那幕后之人知晓,到时候派人追杀到三焦村来,一来边五叔怕是应对不了,二来也要给三焦村惹来祸事。
他思来想去,便决定还是将师弟带在自己身边好了。到时候就是拼了一条性命,也一定要保住师弟,丢了自己的命,也比丢师父和边五叔的命要好。
他打定主意,便点点头:“那师弟跟着我一起去吧。”
江海西登时转悲为喜,破涕为笑。
边丛白却被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弄得云里雾里,问道:“不霁,这几天总看你愁眉不展,我的毒已有解法,你是不是有别的心事?”
第28章 收徒
薛不霁说:“边五叔,你记不记得咱们推测过,乌衣流背后另有黑手?”
边丛白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看?”
“乌衣流并非元凶。只是不知道元凶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江家夫妇。”
他将师弟抱起来,柔声问道:“师弟,你记不记得,那些杀你爹娘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说过什么?”
江海西眼中浮起泪光,用手擦了,回忆道:“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使一口长刀,领头的那个人很是高壮,脸皮黄黄的,一上来就要我爹爹把我交出来。我爹爹问他缘由,他好凶地说‘嘿,我要带走你儿子,你乖乖交出来便是,问那么多作甚。’我爹爹生气,便和他打了起来。那个人一对空掌,却把爹爹的剑给卸了,又打了他一掌……”
江海西眼中滚下泪,继续道:“我爹爹就不行了,让我娘抱着我,带着仰书阿公一起逃走。后来我娘又被他们追上,刺了一刀,让仰书阿公带我逃跑,仰书阿公说:‘咱们没别的指望了,这里离边大侠的住处很近,张爷曾经救过他的命,或许可以去求他。’他身上中了一刀,却还是抱着我没命地跑,跌倒在地上时,眼看就要被那些坏人追上,五叔叔突然出来,将他们杀了,救了我。”
薛不霁替他擦了眼泪,又将他抱在怀中安慰,对边丛白说:“那个领头的人应当就是乌衣流的袁掌门,看来他并非要取江家夫妇的性命,而是想抓走师弟。那乌衣流的旁季也说过,留着师弟的命,可以换五千两银子。难道师弟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边丛白垂下眸子,思索道:“没有幕后之人倒还罢了,若这乌衣流当真是拿人钱财□□,那么能差使动乌衣流的掌门,这幕后之人定然来头不小。不如你还是将海西留在村里。”
薛不霁摇摇头:“谁能想到那夜在客栈中,衔烛会突然偷袭,以至于我们来不及安置师弟,这一路上,我虽然小心遮掩,但是恐怕也已经走漏了消息。我就将师弟带在身边吧,我不信那幕后之人敢闹到天机门去。”
见边丛白还要说话,薛不霁止住他:“五叔,若是把师弟留在这里,岂不是给这尽是妇孺的三焦村添麻烦。我和天机门的弟子们待在一起,那幕后之人若当真要动手,还得掂量掂量天机门的分量。”
边丛白这才罢了,说:“那我给二哥去书一封,到时候让他去天机门接你回来。”
“这……我怕给师父招来祸事。”
“你不用一味惧怕,当年我们兄弟五个号称白帝五子,行走江湖,可从来没怕过谁。”边丛白笑笑:“而且,若是连你师父都摆不平的对手,由你一人应付岂不是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