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伸出双手捧着黄猫给他看:“还有一事,我想问,你知道斌斌为何一直没有修成妖吗?原本他是近神识体,身上应当会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妖气,可是一千年过去,如今连一分一毫也不剩了。”
黄猫一睁眼又看见了这个男人,惊得全身毛发炸起,在白兔手上扭来扭去。
“知道。”谢升将一只手放在黄猫的胡须上,“他历了道劫数,如今还得再过几百年才能修成妖。”
黄猫立即便抱住了谢升的手臂,呲牙咧嘴地啃了起来。好在谢升皮糙肉厚,而黄猫也根本没用力,咬了半天都没咬破皮。
“那斌斌脖子上挂着的,可是一只汇集了纯净神力的珠玉?”白兔拨了拨那条红绳。
谢升点头,道:“这只珠子可以助他延长寿命,我会助他活到修得神识的那一天。”
白兔散落的长发随风呜呜地飘,一张白净小脸难过不已,画着素色粉黛的眼尾耷拉下去。静默半响后,她的抽抽鼻尖,道:“你带斌斌回去吧。”
“怎么?”这显然在谢升的意料之外。
“你待斌斌这样有耐心,还给它找来续命的神珠,必定是真心待它。”白兔的鼻子抽得更加汹涌,像是在忍住哭泣,“它若跟着我,十几年后便会死去,不如让它跟在你身边……你有法子为它续命。”
说完,她把胳膊往谢升的方向挤了半寸。
谢升接过黄猫抱住。黄猫全然不知它最喜爱的白兔已将它送了人,不舍地朝她望去,接着继续在谢升怀里不安分地张牙舞爪。
“乖。”白兔从地上捡了一根枯草枝,放在谢升的肩头晃了晃。
毕竟是只贪玩的猫,黄猫一下子就被这根顽劣的枯草枝吸引住了。
“喏,拿着。”白兔将枯草根交给谢升,眼泪流了出来,鼻子一抽一抽地走了。
见阿仁失而复得,谢升心里高兴起来。他亲了一口猫脑门,然后将黄猫高举过头,把它捧得与日月星辰一样高。
“走吧,我们回家。”
.
一个人的日子度日如年,但时光还是匆匆溜走了,转眼间已是来年初春。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四处游荡着转暖的春风。
黄猫也开始掉毛。每隔两日,谢升都会清扫一次院落,搜集到大把的黄色毛发。黄猫每日自得其乐,喜爱在院子里跑动,偶尔会躲在树后捕一只麻雀来吃。
它身形矫健,动作灵活自如,若真能长到老虎这般旁大,兴许连谢升也打不过它。
一日,谢楠送来一篓新鲜海鱼。
“昨日我去鹭岛拜访好友,好友听闻你养猫,便送了我一些新捕上来的鱼。”谢楠用扇子敲了敲鱼篓。不知使用了什么保存方法,这些鱼竟然还在里面活蹦乱跳,谢楠一碰,便跳得更高了。
黄猫闻到鱼腥味后,跃到了石桌上,对着鱼篓喵喵叫。
“这些鱼在浅水难以存活。所以篓里专门结了结界,一经打开它们便会死去。”谢楠将目光挪到了馋嘴黄猫身上,“若你养的猫喜欢吃,改天我们再去一趟。”
谢升道:“不必了。天砚山靠海,他想吃我便下海捕捞。鹭岛还是有些远。”
他打开鱼篓,从里面拿出一条鲑鱼,黄猫馋得要命,不断用头蹭他的胳膊。谢升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切掉鱼头,然后又用小刀去了鱼骨头,一片一片切得端正,端了个小碗盛好,还洒上了一圈剖出来的鱼籽。
鲜嫩泛红的鲑鱼肉对于黄猫来说是饕餮盛宴,它当即狼吞虎咽起来,嘴巴咂巴个不停。
“慢点吃。”谢升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后背,“别噎着了,我再给你端碗水来。”
谢升对黄猫细致入微的照顾被谢楠收入眼底。谢楠敞开扇子悠哉得扇着,明明气候才回暖,他竟也不觉得冷,初春的风依然有些凉意。
“阿升,我去鹭岛时,听说附近有一镇子在寻找长生秘术,那里的人最近体格强健了许多。”谢楠理着袖口,似是随口说了一句,“但我怀疑他们被人骗了,世上怎会有长生秘术?。”
谢升一听见长生秘术,当即抬起了头。思索片刻后,他道:“也有可能是真的。”
谢楠并不反驳,只是笑笑:“是真是假,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升,我知道花神与你闹不和后,你便意冷心灰整日郁郁寡欢。可是再难过的事也得像这消融的冰雪一样,彻底翻篇儿。当下开春,同我一起到外面走走如何?也算散心了。”
谢升垂眼看着地上摇着尾巴大快朵颐的黄猫。
谢楠见他情绪有所松动,又道:“再顺道去看看鹭岛附近那个‘长生不老’的村落是否存在。”
弟弟的反应与谢楠的预料相符。果然,谢升答应了。
黄猫刚吃完鱼,还没来得及舔手爪清理,便被谢升横空搂了起来。它惊得嗷嗷大叫,但还是没有逃脱被装进竹篓的命运。
“走吧,十哥。”谢楠将竹篓背在身后,“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猫便来到了鹭岛。
鹭岛位于商贾之地泉州附近,由岛上栖居着许多鹭鸟而得名。每到落潮时分,都能见到一排白鹭在蔚蓝的海面上展翅飞舞。说起来,谢楠的友人是只海雕,他之所以常年在此居住,正是因为喜欢吃红烧鹭肉。
不过他们今日不上岛,而是要去附近的宁安镇。
宁安镇占地狭小,位于鹭岛西北,依海岸而建,大半个镇子被葱郁的长春树木笼罩,旁人很难找到。
两人穿过了一片树林才寻到了入口。树干草叶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显得宁安镇昏昏沉沉,有些冷清。
谢升想起了他第一次鸢首村的时候,鸢首山上也长满了茂密的树木,于是猜测:“宁安镇里是否供奉了神明?”
谢楠答:“听姜荧说,镇子里没人供奉神明。”
姜荧便是海雕的大名。
等到踏入宁安镇,才知晓门口的冷清只不过是假象。镇子里一片欣欣向荣,有人正在海岸旁晒稻糠,有人正一坛一坛运送着米酒,有老人露天打着麻将,还有一群垂髫小儿在土堆上踩沙包。
镇子上的百姓举止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全都面露微笑,泛着红光,目光炯炯有神。这是当地百姓福寿康宁的现象。
谢升也被镇子的乐观氛围所感染,笑了起来:“说不定这里的人真的长生不老。”
黄猫原本在篓里呼呼大睡,却被这阵笑声惊醒了。
谢升走得飞快,凑到那些在打麻将的老人身边聊天。不一会儿,老人们便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谢楠则在村子里到处转悠,查看附近的地形。
有个老人笑呵呵地问谢升:“年轻人,你背后背着的是什么呀?扒来扒去的,是只小动物吧。”
“是只猫。”谢升拍拍竹篓,高兴地说,“是我的宠物。”
一位白发老奶奶道:“年轻人出来游玩竟然还带上小畜生,拉屎拉尿不嫌烦吗?”
“奶奶,不烦,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会嫌他。”谢升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道,“爷爷奶奶,不知镇子里可有福星高照?为何我看爷爷奶奶们,都像是只有三四十岁的壮年人。”
三四十岁倒不至于,但须得适当拍一拍马屁才能套出话来。
“哎呦,这位小兄弟真是太会说话了。”老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我们都已经七老八十,半截身子埋入黄土。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幸运,哪里及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
谢升又说:“我看镇子外面那些老人 ,比你们还少十岁,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斑,为何爷爷奶奶们脸上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
这下坐在麻将桌对面的老爷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年轻人,嘴真甜。还不是多亏了纪春道长给我们的寒食散,每天服用三剂,这才能够身轻如燕,福寿延年啊。”
寒食散。
谢升一听见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
寒食散不过是古时人们为求取长生做出来的虚假玩意,不但虚假,还带毒性。刚开始时服用时的确能让人如沐春风,身轻如燕,甚至可使卧床久病之人眨眼间消除病痛。但,不出几月,寒食散的毒性便会蔓延全身经脉骨骼,到时只需一缕寒风便激发体内的毒性,再无回转的余地。
谢升回头寻找谢楠,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谢楠听完一脸震惊:“竟是如此?”
谢升点头:“我们尽快找出那个纪春道长吧。”他拿出一只妖囊,把整个竹篓装了进去,又将药囊挂在腰间。那个纪春道长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有可能会伤到阿仁,更何况他背着竹篓行动也不方便。
谢楠道:“我们就等那人再来时抓他。先在村子里藏着。不要打草惊蛇。”
于是两人走到海岸边,躲到了镇子里存放渔船的避风港。
两个时辰后,镇子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你们看,纪春道长来了!”
里面的人纷纷向入口望去,眼里是止不住的期待。
“纪春道长来了。”
“大家快去迎接他!”
所有人从镇子里冲到了门口,簇拥着一个道士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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