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如今地下的确过了二十年。
谢升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他带咏川前去二楼赏月,仙界离广寒宫更近,月亮霎时放大了数倍。
咏川看着明亮的圆月挪不开眼:“今夜在天界是十五,看来我咏川不枉此行。”
“你怎么想到上天来找我了?”谢升带着他在一只圆桌前面对面坐下。黄猫白日酣睡,到夜晚便活力四射,跑个不停,它也跟来了二楼,在窗前上蹿下跳,眼睛在月夜里泛着绿光。
咏川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叹气道:“哎,这只猫……”
他没有说下去。他已经知道了黄猫的身份。
“来,我们喝酒。”谢升替他满上,杯中很快溢出了甘甜的酒香。
咏川一饮而尽,双手握成拳,神色里满是犹豫不决,似是有话想说。显然,他到谢升这儿来是为了消愁与倾吐。
“谢升,我在你们家住久了,谢楠告诉了我一件有趣的事。”不知何时咏川也学会了绕弯弯,他说得不徐不疾,“谢楠说,当年你尚年幼时,因为贪玩儿被哥哥揍了一顿,就气冲冲地跑到山下,非要和几只没修得神识的猫兄弟做堆儿,上赶着要做它们的老大。当时啊,林子里的阳光照在地上正好成了一条线,猫兄弟们便整整齐齐排成一排晒太阳。它们依照颜色深浅由黄到白地排排坐,你的毛色当然最黄最深,便朝前面一坐,把后面的阳光全挡住了。”
“还有这种事?”谢升早就忘了,他继续帮咏川斟酒,“后来怎么样了?”
“你挡了猫兄弟的阳光也就算了,偏偏要给它们起名字。当时你连字都不识几个,起的都是些什么斌斌巴巴波波,难听死了。起好了名字挨个叫唤,它们当然不应,你气得原地打转,就学着兄长揍你的动作要用老虎掌拍它们。”咏川来回把玩酒杯,说着说着笑了,“它们都是已快长成的大猫,指甲锋利,动作灵活,你哪里是它们的对手。谢楠前来找你时,你竟孤零零地趴在距离猫兄弟老远的地方哭,还对谢楠呜呜呜地告状。哈哈哈,笑死人了。”
谢升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不好意思,但到后来也忍不住笑了。
“这件事还有没有后续了?”谢升看着屋子里跑个不停地“斌斌”。
“有。你后来仍不知羞耻地跑过去要做别人老大。”咏川忽然止住笑容,“只不过,野外走兽能存活得实在太少。后来这些猫兄弟里只余下了一只与枯草颜色最接近的黄狸猫,其他的全死了。谢楠还说,那只猫的毛色与你现在养的这只十分相像。”
黄猫在他鞋子上蹭来蹭去,谢升顺势把它抱在了腿上放着。他一边摸着猫咪柔软的背脊,一边道:“真可惜,不然就可以给我们家咪咪做个伴儿了。”
“什么可惜?”咏川不明白,“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谢升垂着眼眸感慨。月光为他的睫毛打下了两道沉静的扇影:“是啊,一千年了。”
咏川见黄猫在对方大腿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道:“它与你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之前见你时,它总是滋哇乱叫,不可能这样安分。”
谢升摸着它的耳朵尖,低笑道:“嗯。以前还总是咬我。现在他确实变乖了。”
黄猫当然会和他亲近。每天晚上,他们两人都挤在一只被窝里。黄猫喜欢温暖的地方。
它把他当成暖炉。
咏川突然说:“以后我会回川蜀之地,继续过我的田园生活。”
他的决定让谢升抬起了头。
“我记得你很喜欢我十哥。”谢升非常直白,“就是因为他,你才在天砚山上死皮赖脸地住下来的,对吧。”
咏川被人戳穿了心思,倒也心平气和,不觉得羞赧:“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天上的仙人们不好七嘴八舌,谢升的八卦之心早已压抑许久。他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怎么?移情别恋了?”
“与他在一起生活得越久,我越是发觉他无比陌生。”咏川用手肘撑起腮帮子,呆呆地凝望着月亮,“从某个方面来说,你的十哥和你的十一姐非常相近。可能对你这个亲弟弟来说,谢楠也是全然陌生的。”
因为喝多了酒,谢升脑袋一时转不过弯:“你说什么?”
“谢楠让人如沐春风,他以家族兴衰为己任,表面上是个有担当的正人君子,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咏川摇着头笑。
咏川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他不愿娶亲了。谢楠害怕有人从头到脚地看透他。
若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在他面前说十哥坏话,谢升定然要生气,但这几日他已经听到两人对他十哥的□□。更何况,咏川与火灵并无关联,他们完全在用两个不同的视角观察谢楠,却都得出了相似的评语。
“嗯,我知道了。”谢升却没有继续再想下去,他换了个话题,“所以,你以后住在老家,再也不回来了?以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可不要再到处蹭吃蹭喝了。”
咏川道:“以后我每年都会去祭奠林坡冉。若是天界欢迎我,我也会来找你月下对酌。清风明月最是快活。”
“天界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欢迎下界人士到访,今日正巧被你赶上了。”谢升与他碰杯,“来,我们不醉不归。”
咏川一口闷了佳酿,仰头倒在了坐垫上,两只耷拉着的黑眼圈无比落寞。他侧颈子望向泛着霞光的夜空,感叹一声:“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期待。今后的心愿就是,未来能住在宽阔的庭院里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自己种竹子,也不用烦恼自己有没有朋友。”
“你的心愿倒简单。”谢升当他是开玩笑,“但实现起来难于登天呐。”
两人喝完了那坛酒,倒在一起睡着了,谢升昏睡之前,好像记得自己在唔哩吗哩说着什么。第二天谢升是被黄猫抓醒的。醒来时,他发现咏川已经带走了酒瓶,下界种竹子去了。
自此之后,谢升十年如一日地修撰古书。天上不分四季,一日一日仿佛无休止地轮回,那些春秋匆匆的消逝感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复存在。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谢升终于修撰完了藏书阁那一层妖神类的古书。
他逐渐明白,上天为何要派他来修撰史书。这份差事能沉淀他浮躁的思绪,让他心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宁静自然。
但有时他会一人在月下独酌,摸着他最爱的猫咪,兀自质问,它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
他会独自一人生闷气,默默地发呆。
他要等不下去了。
谢升的新任务是撰写神仙异志——《食人花志》。
天上地下的修史官,再也没有比他更加适合书写这一神志的了。
他走访各界,上天入地,甚至还拜访了那个他不愿意相见的樊川火灵,终于写完了《食人花志》的上卷。上卷以食人花神的降生为起始,一直到花神东海施放法阵终止。而下卷,自然是要以黄猫神识入住花妖体内为始。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下笔。
食人花与猫为何会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神籍的判定方式是否应该继续存在,未修得神识的走兽与修得神识的兽族的纠葛,还有樊川鬼域那段和谢氏一族密不可分的事件……
史官撰写史书时应做到尽量客观,不该有鲜明偏激的观点,但他却忍不住在每一件事后面接上大段的评论。他一稿一稿地写,一稿一稿地废弃,每天地上都堆满了沾着墨迹的纸团。
不谙人事的黄猫开心极了,每日都在地上玩纸团,拨得满屋子飞。
.
“不好啦,有小偷!快来人啊,有入室盗贼偷书!”
某一日,静谧的敦煌仙界终于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日子——竟有小妖敢来天界藏书阁偷书。
谢升听到了叫喊声,连忙出去帮忙追赶盗贼。刚一开门,就看到有一黑熊精对他放了一缕迷烟,谢升躲避不及,迷烟迅速窜进了他的眼睛。
这迷烟不知用了什么材质,异常刺激,加上谢升眼睛一直有顽疾病症,刚入眼他便疼得看不见了。他的耳朵还算敏锐,听见黑熊精溜进了他的屋子。原来黑熊精知道他的居所在天界外延,可以他的窗子,逃离敦煌仙界。
他使劲撑开眼睛,竟看到黄猫气冲冲地朝黑熊精扑了过去,它伸出锋利的爪子,对着黑熊精又挠又咬,扒在他的背后撕斗起来。
“哎呦。”黑熊痛呼一声,眼皮上多了一道血印子。他本来就是熊瞎子,结果还被划伤了眼睛,这下更加看不清了。
黄猫转头看到谢升捂住双眼十分疼痛的样子,便气狠狠地在黑熊精眼睛上再次划了一道。
黑熊精比黄猫强壮,但不比它敏捷,怎么甩都没办法把它从背上甩下来。熊瞎子紧抱着偷来的书,心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他没有办法,只好先走为上,他忍着被猫抓挠的疼痛,奔到窗前,一跃而下。
“阿仁!”谢升大惊。
黄猫死不撒手,趴在黑熊精的背脊上一同跳了出去。
九天之下便是蚂蚁爬似的大地,山峦河川不过只有蝼蚁那般的大小。敦煌仙界有数万张高,是寻常鸟儿也无法飞及的高度,若是黑熊精半途将黄猫甩脱,阿仁不得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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