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神连忙蹲下来安抚自己的师兄:“别怕,师兄,一个剑鞘能换来这么多人的性命,师父定不会责怪你。”
其实闰元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乐山派弟子一生只有一把剑鞘,从入派起到飞升,从来没人用过第二把。他不想当这个例外。
鸢室仁神色严肃道:“你们被鬼附身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我过会儿再解释。之前我的花藤穿入草丛中时,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古怪,你们快随我来。”
谢升没有迟疑,直接走在了鸢室仁的身边。谢楠与咏川有些犹豫,但还是紧跟在后。
剩下的三人虽因为害怕不想前去,但他们灵力甚微,呆在原地更加危险,因此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一同跟上去。
鸢室仁带着他们穿过草丛,来到一片空地,那空地边缘是一处陡崖,深不见底。他们沿着陡崖走了半响,寻到一处石碑。
碑旁盛放着几株曼珠沙华。
这石碑和岸边的墓志铭是一样的形制,碑上也刻着几行文字用以说明。
大意如下:娃娃岛地形天然奇特古怪,岛内有断崖,乃广为流传的不详之地。此处中低外高,中空外实。洛蚩族女子诞下婴孩后,丈夫对她们的看管有所松懈,不再将她们囚在家里。她们陆续来到岛上,把婴孩遗弃在河岸便,之后从崖上跳下。无人生还。
“个个都是是烈女子。”咏川叹息着摇头,“性情刚毅果然都无法轻易认命。”
“中低外高、中空外实……”谢楠眯起眼,观察这四周的地形,突然恍然大悟,“娃娃岛地处神州南部,四面环水,且是极阴之地,这里又有地势低洼的腹地,水主外,土主内,山石拗然,恐为大凶。”
“若为墓地,则阴阳两隔、水陆两断。”谢升接着说道,“难怪这女鬼要附在我们身上才去碰水里那些鬼婴儿,因为就算她们的魂魄就算走入水中,也碰不到自己的孩子。”
李痒听不明白:“既然生前这样凄苦,她们死后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鸢室仁道:“我猜是因为她们心有怨气,且这里的地势与风水原本就容易聚起鬼魂,久而久之会形成席卷魂魄的鬼场。事到如今,她们已经逃不出去了,将永远留在这里。”
就算没有娃娃岛的事件,今后还会因为别的杂七杂八出现相类似的鬼场,难怪连地府都不愿管。反正这岛地处偏远,四周几乎无人居住,除非有傻子硬闯。
“那么,这些死去的母亲,岂不是再也摸不到孩子了?近在咫尺,却不能摸。”闰元抱着烧焦的剑鞘,眼里有稍许湿润,“哪怕走进水里,也碰不到自己的骨肉。”
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鸢室仁朝草丛外的方位望去。分明没有起风,但那些喜阴的草木门却窸窸窣窣打起了颤。
草丛外,河岸边。
那几个花藤缠绕起来的婴孩缓缓沉入水底,从断口涌出的神血烫得它们无法动弹。
它们再也无法从河底浮起来了。
在这灰沉沉的水底,有一抹黑雾围在它们四周,流淌过它们对身体。
它们察觉到了,那是娘亲的魂魄。
河水滑溜溜的,大约那就是娘亲的触感吧。
女鬼魂魄们十分焦急,她们对这下坠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孩子们在神血的浸染下慢慢消失。
其中一个婴孩已经被神血灼没了手臂,它看着这团团黑雾,忽然微笑起来,它的眼眸纯净清澈、不掺任何杂质。
它难得没有张开可怕的裂嘴,而是发出了一声躺在母亲怀里的嘤咛。
第50章 第五十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回多亏了花神奋力相救,我们这些凡人小妖才能安然无恙啊。我谢楠在此谢过花神了。”
谢楠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咏川也对弯腰对着鸢室仁躬了躬滚圆的身子。
李痒一手握着他的花伞,另一只手贴着嘴唇,发出了羡慕不已的赞叹:“花神和谢升前辈都十分厉害,意志坚定,灵力高强。好想知道我这样的后人还需再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你们的灵力和水准。”
一说到修炼,他的面容便伤感起来:“春斐若未被人捉走,定可与我一道修行成百上千年,哎,现在它生死未卜。如今越是深入这个波谲云诡的娃娃岛,我就越觉得希望渺茫。这岛上如此危险,春斐绝对经受不住鬼怪入侵。”
只要想起先前经历的那场“凶夜鬼上身”,他心里就感到一阵战战兢兢,更别提他这个心智不成熟的朋友了,来到这儿多半得被吓个半死。
“那倒未必。”谢升安慰他,“你的朋友没有神识,一开始就是被人附身来到此处。就算是恶鬼也无法进入已被附身的躯体,因此你的朋友很有可能已经深入岛屿了。
李痒迟疑,顿了顿手上的花伞:“真的吗?”
“不错,我同意谢升的看法。”谢楠敲着他那把白折扇,“若你的朋友真的来了娃娃岛,现在应该多半还活着。”
蹲在那边安抚师兄的闰深回头道:“李兄,你不用过于担忧,毕竟这些全都是你一人在心里的猜测,紫薇树春斐也未必来了此处。如果它只是呆在一处悠然僻静之地迷了路,你还这样杞人忧天,多不值当啊。”
听到大家的劝解,李痒心里已经好受了许多,他如释重负吐出一口长息,苍白的面色略有舒缓。
咏川低头俯瞰深不见底的崖壁,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入岛?这里是陡崖,难道我们要飞下去?”
“看来也只有这个方法了。”谢升望望头顶聚集的黑雾,眉眼严肃凌厉,“此地鬼气缭绕,处得越高,鬼气就越浓密。对于我们这些阳寿未尽的人族妖族来说,不适宜使用纵云之术。”
“那往下飞应该没事吧?”闰元从地上颤颤地站起身来,“反正这悬崖峭壁深得很。”
咏川努了努嘴,锤起了胳膊和腿上的各个关节。关节稍一扭动,便发出戈登戈登地清脆响声。
他头一次来到这种哪哪都晦气的地方,不禁唉声叹气道:“经谢升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比方才更加眩晕了,不知是不是这些黑乎乎的鬼气造成的?”
闰元不适地晃晃脑袋:“我好像也有点……诶?花神倒看着比方才精神了,明明耗费许多灵力救我们性命,现在脸色竟还如此红润,好似在山清水秀的地方调养过。”
鸢室仁立在一旁,回视着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他的颊红扑扑的,一对眼瞳清亮通透,里面没有一丁点儿疲倦的神采,和刚刚那个浑身扑满泥垢的土孩子完全是两幅模样。
除了鸢室仁以外,其余人的面色不是惨白就是蜡黄,连体格最为健壮的谢升眼底都泛着一层虚青。
谢升向鸢室仁背后一瞟,正好瞄到了那几株绽放的曼珠沙华,他豁然开朗道:“阿仁,你和曼珠沙华一样也喜阴对不对?毕竟你们是近亲。”
花神道:“大概吧。”
谢升看到蹲在地上郁闷许久的闰元重新出现,忽然记起了他们几人在百涡山时的交谈:“我想起你们曾说,乐山派的佩剑由天府玄铁铸成,但凡是遇见未修成神仙的妖怪,都会发出异响。后来为向神识界妥协,乐山派的前辈才寻了特殊材质的剑鞘加以镇剑。依我看,这三色宝珠,就是镇剑中最重要的一环。”
闰深答道:“前辈说得是。三色宝珠名为瞿光珠,是剑鞘在熔炉中铸成的那一刹自然形成,容聚着剑鞘材质的精华与乐山派独有的剑气。一旦这珠子碎裂,剑鞘的镇剑效用便全消失了。”
“那为何现在闰元的剑没有发出响动?”鸢室仁好奇地盯着闰元背后的剑匣,“这里不乏妖怪。”
除了谢升谢楠,这里还有咏川李痒,全都是没有神格的妖怪。
闰深笑笑,他取出自己的烟光剑握在手里,将同样镶着宝珠的剑鞘竖在众人面前:“因为我们师兄弟二人的佩剑乃孪生剑,除非我的瞿光珠也碎了,剑鞘才会真正失去效用。”
“哼,别磨蹭了,我们快点出发吧。”闰元一想到自己的剑鞘被雷劈焦了而闰神的剑鞘还完好无损就来气,“这里的怨气这么诡谲可怕,我不想呆太久。”
于是,这群有妖有人有神的取水队伍,再次踏上了向寒冰泉进发的征途。
众人飞身跃到崖下,看到了一片白骨堆乱葬岗。
这乱葬岗的规模在他们意料之外。阴湿昏暗的悬崖底到处覆盖着遍野的白骨,尸身起码得有两三百具,粘连在骨头上的皮肉早已腐化,七零八落地堆放着。
蛆虫在白骨的空洞与缝隙之中来回环绕,它们爬行的响声聚在一起,比猫爪子抓挠铁物还要让人难受。
闰深拉着闰元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像乐山派这种戒律不多的修仙门派一向十分尊重同类遗体。这些都是不屈枉死且无法投胎的母亲,他们对此怀有怜悯同情之心。
此地尸体遍野,鬼气弥漫,自然长了许多曼珠沙华。鸢室仁向白骨堆的高处走去,若有所思地垂着头。谢升看见了,连忙问:“阿仁,你要去哪?”
“我刚刚在想,曼珠沙华很有灵性,也许它们知道怎样前往寒冰泉。”鸢室仁绕着白骨堆向光秃秃的山坡上爬,“我想去问问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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