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算什么无限潜能。”闰元对这种恶道士的行为极为不屑,轻蔑地撇撇嘴巴,“近神识体更容易被附身。这些道士无非是透支了别人成妖后的人形,再加上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可以不管不顾随意妄为,反正只要拿到泉水就行了。李兄,我和师弟都认为,你的朋友应当是被附身来了此处。”
船尾的谢升道:“若真如此,那么这个道士应是在最开始独自一人来了娃娃岛,在外延观察一圈后,觉得太过凶险没有深入,身上不小心沾了一些曼珠沙华花瓣,后来阴差阳错捉到了你的朋友,才重返娃娃岛取泉水。”
李痒听到这里,突然一把撕去了他身上的花衣摆。他薄唇紧闭,目眦欲裂,眉骨上勾勒着向外躬起的眉峰,神色凶狠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初见时那个舞着花伞的男孩子。
“草,什么玩意!”李痒一想到朋友伤痕累累的模样便怒地攥起了拳头,他恶狠狠道,“我一定要让捉走春斐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鸢室仁记得谢升后来对他说,花草成精后将有一段时日辨不清自己的性别,等到在人间呆久了,才能撇去人形之外的那个性别。看来李痒已经过渡得差不多了。
“近神识体还未成妖。就算杀了它也不犯法,这便是神识界律法的边缘地带。”谢升将目光斜在水面上,“倒是你,若是杀了人,则会被受理命案的天兵追捕。”
咏川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天砚山参与制定的律法,可真是矛盾啊。”
李痒闻言,道:“哼,那又如何,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忿忿地低下头,将指头握在一起,不说话了。
“快看,前面是岸边!”
经过一段行船时光,他们已经靠近了岸边。岸边的河水同样是一片死寂,连朵浪花都翻不出来。
众人上了岸,黏在船身四周的鬼婴孩们便退去了。
岛上的天色更加昏暗,周围囫囵一片漆黑,没有风声,也没有鸟叫虫鸣,总之一切寂静得可怕。
众人纷纷在手边燃起了明灯。
岸边立着大大小小的石碑。他们在石碑上扫了几眼,发现有的石碑上只写了一些“糊糊之墓”、“小丹之墓”、“楚楚之墓”这类乳名起的碑名,所刻的字形丑的很,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读书人的笔法。
谢升停在一处,用火光照射着面前的大墓碑。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即唤道:“你们快来,这里有一尊墓志铭,上面写了这些婴孩被抛弃的缘由。”
墓碑上写,这些母亲原是洛蚩族的姑娘,与中原女子不同,洛蚩族女子天性刚强坚毅,韧而不屈。但因为洛蚩族衰败,有许多姑娘被父兄贩卖来了此处,被迫嫁给当地百姓。为了防止她们逃跑,丈夫在她们脸上刺了字,她们无法逃脱,又不愿屈服,因此常寻短见。没有死成的女子,终是诞下了婴孩。
洛蚩族女子已为人母,却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便把孩子丢在了这处岛屿,任其自生自灭。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了阴气旺盛的鬼娃娃岛。
众人挤在碑前阅读完毕,唏嘘不已。
“唉,这些孩子啊……”李痒叹气。
咏川走出人群,坐在另一个墓碑旁,一字不语。
鸢室仁对沉默的谢升说:“我可怜她们,但也可怜死去的孩子。”
闰元将指甲嵌在手心里:“就算如此,母亲也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闰深道:“也许她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母亲。”
谢楠与谢升都没有做出评价。谢楠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们快去岛内取泉水吧。”
也不知道岛内还有多少凶险之物,赶路才是重头。
岛上长着一些喜阴的林木,众人感慨了一阵,便向前方的草丛里走去。
“呜呜。我的孩子……你死的好惨啊。”
“啊!我的孩子!……”
谁知这时,前方的草丛里忽然传出女人的哭声。谢升看了谢楠一眼,然后转头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停步的手势。
草丛梭梭地动着。
他提着灯,快步上前,拨开草丛,朝里一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呜呜……我的孩子,你死的好惨啊。”
这道声音竟忽然在谢升身后出现了。
谢升心中一惊,赶紧回头望去。
只见李痒身上包着一团浑浊的黑气,走到河边,从里面拖出一个鬼婴孩。他慢悠悠地坐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脸,接着将鬼婴孩放在臂弯里,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李痒旁若无人一般前后摇晃起了身体,拍着鬼婴孩的身侧,就像是在哄它入睡。
他面色麻木,双眼直愣愣的,嘴里含糊地说道:“孩子啊……你快睡吧。娘亲在这里。”
“娘亲在这里……”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孩子……让娘亲抱抱你。”
李痒用疼爱的眼光摸了摸鬼婴孩肉嘟嘟的脸蛋,把它收在臂弯里轻轻摇晃着。拍在孩子身上的手是那样慈爱安详,好像这么做,它就真能睡着似的。
鬼婴孩收起了鬼魅似的面孔,它将两只拳头挨个放在嘴边,如同人类婴孩那般含起了自己的手指,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欢喜的声音。
谢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扰动更多的鬼魂,他轻声道:“李痒神识初成,意志不定,易被鬼魂附身,而且他身上没有驱鬼用的香囊,鬼最容易找上他。”
鸢室仁看了看李痒这些怪异的动作,问道:“要如何做才能把鬼魂从他身体里逼出来?”
而那边的闰元突然感到眼前一晕,弯下腰,难受地抱住了额头:“我、我站不住了。”
“师兄?!”闰深赶紧握住闰远的胳膊,结果自己也感到骨头一软,险些跌倒,他半蹲在地,白眼开始在向上瞟,下颌骨频繁松弛咬合,全身哆嗦起来,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刺骨的疼痛。
“不好!”离得最近的咏川赶紧飞奔到他们二人面前,“你们坚持住!千万不要被女鬼上身,我来帮你们。”
可惜早已来不及,闰元闰深两人不再挣扎,眼黑全部翻了上去,只剩下一对没有瞳仁的眼白。
“孩子……你在哪……”
“我终于可以抱一抱你了——”
他们也像李痒那般做起了鬼婴孩的母亲,一步未停地走到河边,各自拖出一只鬼婴孩,学着李痒的动作坐在岸边,抚摸起了鬼婴孩的身体。
“乖乖,娘亲在这里呢……”
“不哭,不哭。”
谢楠扔出折扇,扇柄接连打在三人的天灵盖上,想轰出附身的鬼魂。但三人遭到击打后,无动于衷,继续扮演着女鬼的角色。
“此地鬼气浓稠,在外面那些普通的驱鬼法子已经没用了。”
谢升幻影虎爪腾空而起,迅速冲向被附身的三人,霎时间,从岛中央传来震荡,突然扑地一下——
众人手上的灯光尽数熄灭了。
幻影虎爪在光线稀缺时威力最弱,没有了视野,不但抓不到东西,那三人也影迹全无,寻不到了。
鸢室仁抚着手心,诧异道:“原来火光没有熄灭,而是怨气将火光层层包裹住了。这些怨气浑浊粘稠,光芒无法通过。”
如今的娃娃岛比众人方才登岛时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能听见同伴的声音已经是所有感官中唯一的奢侈。
咏川焦急道:“糟糕,这该如何是好?”
“啊——”
仅剩下四人还留有清晰意识,其余三人全都听见咏川痛苦地叫了一声。
食铁兽的方向有什么轰然倒地了。
“咏川!”谢楠向咏川的位置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你怎么样了?!”
“我撑不住了,我、我的背后好冷……”
三人顺着声音摸黑飞到咏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身体。
“咏川?”鸢室仁竟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劲,“是你吗?”
他抓住的东西张开了嘴,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冰冷的凉气。
“我的孩子——你好可怜啊。”
鸢室仁立即松手,汗毛耸立——
原来他摸到的是鬼婴孩咧到耳根的嘴巴,似乎还碰到了没有牙齿的牙床。
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咏川。这是李痒的声音,可他明明记得,方才咏川距离李痒还有几丈远的距离。
他怎么可能认错声音呢?
就在这时,谢升在他身后的方向道:“阿仁,你说咏川被你藏到那边的草丛里了?他没事吧?快带我去看看。”
鸢室仁心道不妙,连忙转过身去。
谢升不知道究竟在和谁说话。
“不要去!”那边凌乱的脚步声让鸢室仁辨不清方向,在他身边好像环绕着许多许多人,鸢室仁急得大喊,“谢升,我在这里!”
谢升未作回应,应当是走远了。
“咏川,你好些了吗?”谢楠的方向传来踩水的响动,“你掉进河里了?我去救你。”
看来这次轮到谢楠上当受骗了。鸢室仁连忙朝河边喊道:“谢楠,别走进去!!咏川不在河里。”
谢升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儿,营救谢楠迫在眉睫。那条河里满是粘上人便不撒手的鬼婴孩,一旦淌进去,恐怕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向谢楠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奔到河边,却“砰”得一下撞在了一个高大的石碑上。岸边只有一个石碑像人这样高——那个写着娃娃岛来由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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