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杀死许孝文,府上的财物却是分文未取,如今这些东西都落在了乔琬手上。乔琬拿许孝文敛来的钱财打赏起别人,自是毫不心疼。
李茂全一听,面露喜色,刚要起身谢恩,却被华英一脚踢在膝弯,一个趔趄又跪了回去。
“差事没办好还想领赏?”华英冷声道。
李茂全闻言苦着脸跪好,一声也不敢反驳。
“将军这是何必,战场瞬息万变,一时找不到行踪也是难免的事,他这样安排已是万全之策。我与殿下素来赏罚分明,即便今日我不赏他,他日殿下得知此事也会赏的。”
乔琬坚持扶李茂全起来,这次华英没再阻拦。
李茂全瞟了自家老将军一眼,咧嘴抱拳道:“多谢郡主,没什么事小人这就告退了。”
乔琬略一颔首,李茂全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哼,没点规矩。”华英对着李茂全的背影嗤了一声,回头又对乔琬道:“老夫管教手下无方,郡主见笑了。”
“我倒不这样觉得。”乔琬莞尔,她虽在骆凤心面前没什么形象,在外却惯会装得一副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模样。
“当探子的人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些玲珑心思,更懂世故圆滑,若是各个儿都木讷老实,如何能打探消息?华将军这明明是知人善任,哪里是管教无方。”
她怎会不知,方才李茂全在她面前搞这一出根本不是诚心请罪,华英一脚踢下去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却敢当着华英的面对她百般辩解,分明是故意替他们将军试探来的。
当初华英为征西王私吞阵亡将士抚恤金一事记恨至今,即便前番被她说服,对她们这些当权者也仍旧心有疑虑。
李茂全之举未必是与华英事先商量好的,然而华英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立刻阻止,直到事情结束才补上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也是默许了李茂全这一行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乔琬可以理解华英的顾虑。她不点破是给华英留面子,提上一句“玲珑心思”是让华英知道他们那点小把戏并不能瞒过她的眼。
华英自进到这院子起,身板虽然站得挺直,神情却十分漠然,眼睛半阖不合,仿佛对眼下的战局毫不关心,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直到此刻他才撩起眼皮,重新打量起乔琬,眼中神色生出些微变化,再开口时语气虽无异样,态度却终于透出了几分真诚。
“李茂全轻慢郡主,老夫回去了会好好教训他。眼下京城与京郊一带具已沦陷,陛下、公主一行人不知所踪,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乔琬沉吟了片刻反问道:“华将军有什么主意?”
“公主既是向西撤离,想必是去与剩下的岷州军汇合。只是……”华英稍一停顿道,“从乌鸦岭此去源州,中间有应水相阻。臣若是平襄王,必会率重兵把守应水沿岸,无论是殿下想要过去源州还是从源州来的岷州军想要过来,只怕都不太容易。”
乔琬回身望向荷花池:“那么华将军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臣有上下两策。下策,臣可调大军去应水接应陛下与公主;上策,臣认为可以率兵马北上进攻京城。”
“怎么说?”乔琬问道。
“平襄王调集人手围追乐平公主,京中正是兵力空虚的时候。咱们此去攻打京城,运气好或许可以将京城拿下,就算拿不下也可以逼得平襄王回援,殿下那边的危机自然也就解了。”
华英应答得十分流畅,显然在来之前就已经有过盘算。对于这场陈家与君王之间的较量,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京城防御工事完备,武器装备精良,且从化康驰援京城只需一日,我并不认为咱们能在短时间里攻下京城。”乔琬垂眸摇了摇头:“逼平襄王回援倒是不错……”
她对着池面喃喃自语,华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忽然,乔琬转回头问华英道:“华将军,倘若你是殿下,从乌鸦岭撤离之后会如何做?”
“这……”华英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略一思索答道:“从乌鸦岭往南投奔寅州自是最好不过。可这得建立在殿下知道寅州如今可以帮她的基础上。咱们一直没能联系上殿下,殿下对寅州的局势尚不明晰,选择与自己的部下汇合也是稳妥之举。”
稳妥之举……华英都知道平襄王定会派重兵把守应水,阿凤不会不知道,即便她不确定寅州的形势,也该会派先遣军前来试探一下。骆瑾和死了,骆凤心一意西行,想得恐怕不会是什么稳妥之举。
乔琬心中一沉,当即道:“华将军,你即刻带人去城外埋伏蹲守,切记隐蔽行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老臣手下的兵郡主大可放心。只是听你这意思?”华英对自己的人心中有数,却是不太明白乔琬这样安排的用意。
“我想殿下应该不只想让平襄王退兵这么简单。”乔琬五指紧扣,指甲将手心的肉深深掐陷进去。
“她是要把平襄王引来此处,一举全歼平襄王的军队。”
“这是不是也太大胆了些?”饶是华英一把年纪,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听见乔琬如此推断也惊呼出了声,“万一我没被你说动,她这一来寅州岂不是自投罗网?”
乔琬喉头微动,没有回答华英的话,指甲却是掐得更狠了。
华英只失态了一瞬,见乔琬如此神情,心中便已了然。他不再多言,躬身拱手道:“臣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他正要离开,乔琬忽然叫住他又道:“另外我还要一副铠甲,样式稍后我会让楠竹拿去给你。”
华英神情复杂地看向乔琬,最终点了点头。
“这个疯子!”华英走后,乔琬跌坐回石凳上,双手捂住脸,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平襄王又不是郑韦那个蠢货,哪有那么好骗?倘若寅州好好的,骆凤心陡然南撤根本就没有道理,平襄王怎会不疑?
乔琬不敢想象骆凤心要以怎样的代价换得平襄王上钩,就算诱到了平襄王,倘若她没有说服华英呢?骆凤心信她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说骆凤心想要成就一起成,死就一起死?
“或许不是你想的这样……要不我帮你看看?”小白的声音忽然响起,大概是受了乔琬影响,它的情绪也十分低落。
“不用了,错不了。她不知寅州的情况,没法给我传信。人少了找不到我,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乔琬抹了把脸,现在不是放任自己难过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等着她去做。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需要我了。”小白闷闷道。
“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不是吗?”乔琬最后望了一眼荷花池,将前年夏日与骆凤心在明镜湖置气胡闹、骆瑾和在一旁对着满湖残荷败叶心痛哀叹的场景从脑海中挥散,大步朝院外走去。
小白怔怔地品味着乔琬的言外之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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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松仁城的风平浪静只持续到这一天。翌日, 从京中传来急报, 乐平公主并曹皇后、瞿皓一干人等谋反篡权,挟持帝君出逃,令各州严守要塞通道,一见叛军,格杀勿论。
百姓尚不知情,衙署已是一片哗然。这种关头大家再也顾不上琢磨许孝文是真病还是假病, 纷纷前往刺史府想请许孝文出来主持局面。
“我家老爷真的病了,大夫说他须得卧床静养, 诸位请回吧,等我家老爷身体康复了自会去衙署公干。”管家周富挡在府门前,将几位求见的官员拦在门外。
在他身边还有两名家丁, 和他一样都被喂了毒药。府门只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看不见, 可他们三个却知道, 门后藏着好些个持刀的士兵,一旦他们有任何不轨之举,顷刻间人头就会落地。
周富心头惊惧, 额上密密绵绵全都是汗,好在现在是夏日,他这一脑门汗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几个来访的官员只当他是被缠得急了热的。
“等?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万一一个没处理好,咱们整个寅州都得完蛋!这责任你担当的起吗?”寅州的录事是个急脾气,他不好骂刺史怠慢公务, 便指着周富骂个不停。
“是是,小人担当不起。”周富鞠躬赔笑,“但是我家老爷真的身体不适见不了客……”
“什么不适连人都见不了,他是快——”
眼见着那录事要说出以下犯上的话,一旁同他一道来的长史吓了一跳,连忙把人的嘴捂上。
“嘘——曾兄,话不可乱说。”长史一边安抚快要暴走的同僚,一边挤出一个笑容对周富说道:“我们也知刺史生病在家,若不是事出紧急,断不敢来打扰他休息。劳烦周管家再帮忙报个信,给说说好话吧。”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周富手上。
周富拿了银子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对身边的家丁吩咐道:“你再去跟老爷通报一声,就说曾录事和康长史在外面等候半天了,这天也怪热的,要不请他们进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