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骆瑾和的箱子还放在板车上,现在白天依旧很热,曹皇后放在隔层里的冰块早就融化了,箱中骆瑾和面目全非,骆凤心掀开箱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她与常风具见惯了死人,见此情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崔永福被那臭味熏得直犯恶心,然而一想到箱中之人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帝,悲伤之情到底占了上风。
可是边上的小孩子却不懂这些,睡在奶娘怀里的骆承霄被这股异味熏醒,皱了皱鼻子,“哇”得一声哭出来。
奶娘也直皱眉,她不敢让骆凤心看出来,更怕骆承霄的哭声招来骆凤心的怒火,忙颠着骆承霄轻声哄着,看也不敢往这边看。
“烧了吧。”骆凤心低声道。
“什么?”崔永福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烧了吧。”骆凤心重复道,“皇兄不会喜欢这样子被人看见。”
骆瑾和的尸身现在就已经腐坏得有些严重了,等他们撤到安全的地方还不知要多久,倒时再下葬,为他入殓的师傅、朝见的臣下,还有……乔琬,大家都会看见。即便她下令不准看,可这挡都挡不住的恶臭又如何隐瞒得了。
骆凤心执意如此,崔永福也不知该不该劝。
历来除了死于疫病的,剩下只有客死异乡的贫苦人,因家人支付不起维持尸身一段时间不腐的药材,且雇不起马车,才会将其火化后带回家乡安葬。
可骆瑾和是一代帝王啊……
如果不火化,光是他目前的模样崔永福已不忍再看,更不用说几日甚至半月后会是什么样子。
骆凤心亲自动手将箱子从板车上搬下来,常风见状连忙搭了把手。
二人将箱子搬到林外河边,骆凤心去树林中砍了一些木枝,又捡来许多叶子,统统架在箱子底下和四周,然后点起了火。
火光和烟招来了其余几个将领。大家默默站在箱前注视着跳动的火焰,在这漆黑的夜晚一起送这位年轻的帝王最后一程。
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将这个夜晚衬托得格外安静。这一片寂静中,骆凤心忽然开口:“这几日没见追兵,平襄王必是带人从别的路去前面堵截了,诸位有什么想法么?”
将领们互相看了看,一人先说道:“平襄王定以为咱们要逃去源州,咱们且去寅州与郡主汇合,然后再图反攻。”
另一人道:“不妥,咱们还没有郡主的消息,万一郡主没有拿下寅州,咱们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末将以为算着日子咱们的大部队也快到了,不如等上一等,待他们到时,咱们再两头夹击。”
“不可,平襄王有十二万人,我们才多少人,届时只怕不是我们夹击他,而是他夹击我们。”
“话不是这样说,征西王二十多万大军都被咱们打败了,何况平襄王带来这十二万人还得留出一部分驻守京城。就算咱们灭不了他们,打一场胜仗挫挫他们的威风也好。”
几人争执不下,望向骆凤心,却见骆凤心只望着火焰,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
他们不敢质疑公主殿下,便一拍常风道:“老常,你说,你觉得怎么样好?”
常风摆手道:“你们几个鬼主意比较多,我老常不擅长这个。我反正是相信郡主,郡主说她能拿下寅州那肯定就没问题,至于怎么打你们去商量,我老常只管出力。”
“不是我不信郡主,可这毕竟太冒险了……”
“那咱们就往源州撤吧。”骆凤心回转头,结束了这场争执。
“怎么殿下你也不信郡主了?”常风呆了一下奇怪道。他先前虽然没说个主意来,但心里还是觉得殿下会选择撤去寅州,毕竟不是跟郡主商量好了的么,殿下一向信任郡主……
“谁说我不信她了。”骆凤心再次望向火焰,声音寒凉,眸中亦有火光燃烧:“平襄王与陈太后害我皇兄,戕伐忠良,仅挫一挫威风怎么够,咱们要打就打一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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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直到火堆燃尽, 骆凤心借着火把的昏光将骨灰收捡出来以后才去歇息了一个多时辰, 待到清晨天刚蒙蒙亮时便又带队出发了。
算着日子与行军速度,他们与岷州大军之间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距离,平襄王不会允许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合兵一处,必然会在这段路上等着他们。
别的都还好说,只有一条——从京城往源州,无论怎么走都绕不开应水。应水是汤真河的一条支流, 水流没有汤真河那样湍急,河面却比汤真河大多数河段要宽, 两岸长满了高高的芦苇,恰恰就在这三百里之内。
骆凤心抵达应水河畔时正值正午,平襄王大约是知道骗不过她, 连伪装都懒得做足,渡口周围一人也无, 河面上平日往来热闹的大小船只统统不见, 无边无际的芦苇随风飘荡,硬是将这炎炎夏日衬出一片秋日的肃杀,只差竖块木牌上书“芦苇中有人”。
反正骆凤心和她的兵马此前与征西王苦战数月, 军备物资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火箭□□球一样没有,而那些被她救下来的禁军就更不用说了, 盔甲都残缺不全,平襄王此举摆明了有恃无恐。
骆凤心握紧手中长|枪,其余将士也都神情戒备。这一带船只都被清理干净, 就算抢下来也没法渡河,她拨马改向,领着一众将士远离芦苇丛沿着河道朝北驰去,以期从别处寻到船只。
沿途十数里地,放眼望去皆有埋伏。
忽然号角声起,藏在芦苇丛中的敌军一齐冲出,骆凤心被拦住去路,被迫挥枪应战。
双方兵力悬殊,平襄王又提前占据了有利地势,这一仗于骆凤心一方无疑是一场苦战。
“殿下,小心!”一名副将大喊。
骆凤心矮身躲过流矢,那名副将却因分心,大腿被敌将划开一刀。
敌将正待乘胜追击,骆凤心拍马上前,一□□向敌将咽喉,敌将连忙一边举刀格挡,一边提缰后避。
骆凤心手腕一抖,枪尖擦着刀背越过防守。那敌将虽然躲过了被捅穿喉咙的命运,但仍旧没完全避开这一枪,脖颈最要命的地方被割破一条半指长的口子,鲜血立时外涌如泉,只来得及捂住伤口发出“嚯嚯”的几声含混的气音便一头栽下马去。
被救的副将缓了口气,忍着腿上的疼痛对骆凤心道:“殿下,咱们的将士都很疲惫了,河岸守得很死,又没有船,就算咱们能撑到援军赶来,他们也过不来……”
在军不可轻易言败,可现在实在是一点获胜的希望都看不见。他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死也要死出个名堂来,如果有可能,哪怕能跑掉一部分人,也能图个来日再战,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让所有人集中往北边突围。”骆凤心果断道,“只要能跑出胧南地界,就能有戍北军接应。”
那名副将眼睛一亮,虽说胧南离此处尚有好几十里,而胧南本身也有二百余里地,但总归是个奔头。
令旗一变,骆凤心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其余将领率领各自小队紧随其后。岷州军步步向北,被逼至绝境的士兵们充分发挥出岷州民众的那股狠劲儿,硬生生杀出二十多里路,然而前方敌人仍旧乌压压一片看不到头。
日渐西沉,骆凤心自与征西王决战之日起至现在,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先是长途奔袭半月,救下瞿皓手下禁军,然后又日夜严防追兵,领军撤离,劳心劳力近一月之久,今日还处处身先士卒,连番下来便是铁人难熬住,举手投足之间已有缓势。
平襄王在远处山坡上瞧得真切,横着枪柄推了下骑马立在他边上的梁孟永:“时机差不多了,你去会会她。”
“我、我去?”梁孟永被这突然落到自己头上的重任吓得话都不太利索了,禁军中绝大部分人对乐平公主都有种说不出的敬畏,梁孟永敬说不上,畏倒是十足十。当年郑韦叛乱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乐平公主是如何挑败郑韦的。
那夜的电闪雷鸣他至今还历历在目,密如雨点的“蹡蹡”声犹在耳畔。虽说郑韦后来确实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一度也在先帝举办的禁军比武大典上夺过魁。梁孟永自问不是郑韦的对手,就更别说与乐平公主对战了。
“怕什么?”平襄王斜了梁孟永一眼,不急不慢道:“她都已经快要战至力竭了,这你都打不赢,日后如何在京城统领整个禁军?”
梁孟永喉头微微颤了下,平襄王这话意思很明显,他若日后还想继续当他的禁军统领,今日这一战就必须得上。当然也可以往好了想,如果他这一战能打赢,那就等于是将禁军统领这个位子彻底许给他了,不是六部禁军统领,是全部十二部!
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
梁孟永看着疲态渐露的乐平公主,一咬牙,纵马冲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