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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公爵之妻 (yorick)


舞蹈是巫术仪式的重要形式,舞蹈也是情人间爱意的表现形式,现在,他们在死亡之火中演奏、舞蹈。
莎罗死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这小提琴,现在他用烧焦的手去触碰它,如很多年前他碰到妻子的手。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爱上了一个女巫。而她时候,他更是知道,她不仅是一个女巫。他守护的家最终支离破碎,而死亡使他们的鬼魂在此重会。
火焰烧断了琴弦,乐声停止了。他看见四岁的女儿坐在棺材上,捂着脸哭。
一切都被火焰吞没了!

吟游诗人偷偷出来在街上游荡,他喜欢夜里寻找灵感。今天死活想不出新的诗词,他十分焦虑。
突然,他看见前面的房子着火了。火焰烧爆了玻璃的瞬间,他被震到,手上不受控制,在本子上写下:
死亡的瞬间,僵死的爱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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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漫天冷雨,马车奔驰而过,溅起稀泥。钟声回响在雨里,无名的忧伤通过灰蓝的水雾传递。
罗德里克走到教堂,跟着修女走了进去。奈特在里面布道,很多人都去了。罗德里克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他。
突然,他看见圣母像上停了一只乌鸦,那是一只红眼睛的乌鸦,用低沉的嗓子叫了一下——死亡的催促声包围了他。他转过头,凝视着奈特身上白色的主教袍,耀眼的金边构成华美的十字架。苦难的救赎都在抽象的图腾中浮现,而持有它的人——那男巫——与之格格不入。
他发现奈特并非绝对的邪恶,尽管他干了很多很多坏事,害了许多人,但是那家伙就是这么迷人。像是被囚禁在水下的神秘生物,你只能看见他挣扎时溅起的水波,却无法透过水,看清他的真面目。
罗德里克是被那种不可知的神秘吸引的?他自己想不通,也许这种神秘就是奈特·艾高特本身,无可替代。
乌鸦飞了出去,罗德里克也走了出去。他注定要杀死水下的神秘恶兽,这是命运,他别无选择。

拥护他的人不一定是为了拥护他而选择他,有些家伙只是为了不选择他的敌人。罗德里克知道。他也知道他的存在价值不是能力证明,而是因为他的存在是一个象征。他天生拥有王位的继承权,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弗兰茨才是那个僭越的家伙。在这层关系之后,他们才会琢磨他的能力和价值。这是不公允的,却是存在的。因为一种被群体认同的巨大海潮袭击着世界,而叛逆的家伙都将被活活卷走。
罗德里克走进集会的密室,只有桌上有灯光。阴影藏起那些贵族政客的上半脸,只有冰山一角暴露在光明中。这看似一个邪恶的集会,但是许多年以后,它会被冠以光荣。
无人知晓,真正的光荣已经惨遭戮虐,新王的荣耀建立在密谋和谎言之上。它辩解道:啊,这是必要的权谋!好像这是错的?但这就是有效的。
他厌恶这些虚伪,又不得不靠它生活,在黑暗的密谋中戴上谎言的假面,那是压抑而痛苦的,如蛀虫钻心。罗德里克看见了自己费尽心思取下的假面,现在他又不得不戴上,好像一切挣扎都是无用功?并非如此。现在他是有目的的、有计划的,而非过去迷茫的孤独者。他所憎恶的虚伪面具不再是附骨之疽,而是,必要的台阶。
他拿起面具戴上,光明正大地对追随者说:“时候到了。”

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国王和王后的棺材被埋在王室墓穴里。他们买通了守墓人,得以进入。
烛光照耀着陈列的先祖遗骨,陪葬品在低矮的墓穴里闪闪发亮,镀金骷髅饰品和宝石十字架镶嵌在彩绘的棺材上,提灯照亮遗骨生前的名讳。
医生们对着尸体折腾了好久,满头大汗地说:“啊!是毒。”
他们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一切罪证都被写在一张公示上。次日,全城都知道这可怕的秘闻。

弗兰茨是最后知道的。最有权势的人,地位急转直下,变成被掌控的人。
他的亲信们得知这消息后没有告诉他,那些家伙要预先为自己留后路。如果弗兰茨继位之后没有做这些糟糕事——去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或许不会这么快遭到报应。
前几日得到杰拉德的死讯的时候,弗兰茨就猜到自己的结局了,而今天他从床上睁眼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死亡预感冲击他的头脑——他想到了,时候到了。
弗兰茨穿着睡衣,走到换衣室的落地镜前,他让侍女取出最华丽的衣服,精心打扮。对他而言,人永远是趋恶的、堕落的。即使他违心地去试图改变,也是无用的。世界的轮盘太大,他一只手转不过来。而现在,那命运之轮将碾压他,他要享受自己华丽优雅的毁灭时候,那一定是极美的。
侍女为他扣上扣子,小声问他要不要逃。
而他撩起她的头发,虚情假意地说:“没事,一切都好。”
这时候,他突然很想找奈特做`爱,就好像是在渴求死刑前最后一杯葡萄酒。可门口的卫兵告诉他,艾高特主教被禁止进入王宫。他还想再说什么再下一道命令,话尚未出口,就看见卫兵的冷眼,还有,向他走来的叛徒们。
弗兰茨非常愉悦地笑了。看来这场变革来得太快了,他已经来不及料理后事。他愉悦极了,这毁灭时刻纯粹得太美了。

卫兵来到教堂要逮捕奈特,修女告诉他们,主教大人已经走了。奈特预知这场变革,他逃了出来。他们要逮捕的是艾高特主教,而非男巫。
他用隐没的巫术走到广场,在一个檐口躲雨。那边,一个年轻小子站在酒馆门口,绘声绘色地讲述弗兰茨的谋杀父母陷害长兄的邪恶阴谋。
奈特走了过去,轻飘飘地说:“那算不上什么阴谋。”
年轻人看着这个被雨湿透的漂亮男人,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只是问道:“为什么!事实就是这样,他是个毒杀父母陷害兄弟的恶魔!”
“人都是恶魔。”奈特说,“当你义正言辞地数落你根本不认识的家伙,用片面的事实去抨击他,并煽动人们的情绪去达成你的目的,比如惹人注意,那时候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你这可恶的家伙。”
“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年轻人气得跳脚,缠着奈特不依不饶地辩论。
而奈特坐下来,从湿透的衣服里拿出一个漂亮的金色十字架,用一种温柔到绝望的目光望着那个年轻人,说:“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个信仰而已。”
年轻人看着奈特手里的十字架,那选料和做工都无可挑剔。他惊叹道:“原来您是一个传教士啊!”
“不。”奈特把十字架放在年轻人手上,“我只是一个恶魔。”
卫兵进来盘查,年轻人还看着十字架发愣,回过神来,那奇怪的传教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奈特又回到雨中,冰冷的水自上而下灌溉他的全身,卡罗尔的诅咒——斯特尼戈伊之毒——缠着他,他筋疲力尽,最终倒在雨中。
有意识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又烂又破的小房子里。也许这连房子都算不上,只是木板和稻草堆集的小空间而已。一只手搭到奈特的背上,惊得他下意识抽出匕首,转身发现那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瞎眼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因为营养不良而格外瘦小。
“您怎么啦?”女孩问道,眨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
奈特好像看见了他自己——一个不被承认的、虚弱无力的自己。他抓住她的手,就像抓着最后的稻草一样。他崩溃地哭起来。
黑暗掩盖了泪水,他不为人知,不被看着,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看见他如此悲惨虚弱和绝望的样子。
他抱着那个瞎子姑娘,倾诉道:“我很不好。”
“没事,没事的。”瞎子姑娘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她没有受过教育,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是本能地安慰一个失控的陌生人。她友善地说:“没事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没有未来。”他说。
“但是,您有明天的生活。”
奈特抱着她,他的冲动吓到了她,但她没有拒绝。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卡罗尔·克莱因,善良的小姐在对她说:“谢谢。”
然后,恶名昭彰的男巫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而离开这个荒凉而温暖的避难之所。

他开始怀疑自我,质疑自己曾相信的一切,他质疑那只是幻觉,而一切起源于他对卡罗尔·克莱因的嫉妒。它被精妙的阴谋掩饰着,被虚伪幼稚的“邪恶而伟大的计划”守护着。而真相是:那华美的算计中包裹着最凡俗的人性丑恶。
巫师也是人呢。尽管,是人类中的异类。
守着这副日渐残缺的身体还能怎样,他在坠落,在失控中迈向最恐怖的渊薮。他质疑了自己信仰的自我,放弃了支撑自己生活的“异类的自尊”,他认同了凡俗丑恶的自我,却像是接近了卡罗尔·克莱因那纯粹无暇的灵魂。
她毫无偏见,是真正的圣徒。
而今,他匍匐于地,疯癫地渴求他最不屑的,爱的救赎。
“没有爱,没有救赎,没有自由。”他神经错乱,在暴雨中自言自语,正好,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把匕首。

监狱的守卫看见一个黑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个男人捂着胸口,暴露在外的手上全是匕首划过的伤口,有的结疤了,有的还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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