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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公爵之妻 (yorick)


奈特非常快乐。他捂着伤口,走进被浓雾笼罩的黑森林。

黑森林被迷雾裹紧了,阳光无法穿透,只好挂在雾外,透出几分昏黄。但还是有几缕光,攻陷了雾气的薄弱处,横冲直撞进来了。
暖暖的,它把在树洞里睡觉的松鼠惊醒了。松鼠溜到枝头,咬下一颗浆果。
盘踞在另一枝头的大蛇突然睁开眼睛,金色的眼里泛着凶光。它挪动身子,无声无息,刹那,一口吞食松鼠和浆果。被生吞的动物在蛇的食道挣扎,而坚实的黏膜和肌肉绞紧蠕动的活体,最终,那坨活物丧失了生机。
金眼的蛇感觉到人的热气与血腥,拖着饱餐后的臃肿身体游行而来,吞吐的蛇信红得艳丽。
“朋友,您最好别招惹我。”奈特转头对大蛇说,他眼里溢出彻骨寒气。
大蛇弯着蛇身,识相地离去。

奈特一边前进,一边思考。他抬头望着被诅咒的森林,此刻,这诅咒在另一种视角下,反倒是一种守护。
前面是一片活沼泽里,几只水鬼栖息。奈特见过它们几次,也就几次。这些怪物特别害怕人,包括是巫师。沼泽前面是森林守护灵潘林特的领域,很多年没人给那个孤独的老家伙献祭了,它就窝在那洞里,摆弄它的祭品的骨骼。奈特曾召唤过它,还利用它愚弄了罗德里克。再向前,是太古神殿的遗迹,而今,不过一片废墟。太古众神有多少?它们有多少名字?都是干什么的?没人知道。
巫师流传的古书中也没有记载,它们失传了。有时候梗鸟会说太古时代的事情,和书里的不太一样。梗鸟不会去有意识地篡改什么,虽然他会误导人,但是他不说谎。
因为神是没有说谎的能力,它们所作为的,只是天地之间的规则而已。有时候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存在是没有个性和灵性的,越是靠近神性,越是丧失灵性。
而真正利用谎言和诡计的,往往是人类自己。
隐瞒,引诱,欺骗,然后残杀。这并非人的特有属性,但人却是最善于利用这项才华的种群。他们不仅把这用于自己的敌人,还用于自己。比如,自欺欺人——奈特·艾高特可是个邪恶的反人类巫师,绝非人类。

奈特走回巫术屋,他忘了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他的魔宠唉声叹气地呱叫一通,说自己很久没能吃饱肚子。奈特决定今晚把这只好吃懒做的蟾蜍扔去沼泽,让它和野兽,食肉植物还有孤僻的水鬼们玩一玩,让它知道饱餐往往是有代价的。
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尽管许多当事人根本不知道某种行为会带来什么。
啊,奈特感觉自己空空的,他有些舍不得卡罗尔的头发了,但是为了最终的毁灭,他必须付出这个代价。
这也是卡罗尔第一次遇见奈特的时候,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王城是集中式,大多数贵族的宅邸都在贴近王宫的中心区域,少数除外。贴近北门墓地的地方,有一处青灰色的砖石府邸,从外面望去,莫名生出几分寒意。也许是因为府邸前那颗枯死的椴树。
府邸有三层,立面的大多数窗户都关得紧紧的,甚至生出了灰,里面似乎没人居住,好像一座死宅。三楼的一个窗口上放着一个女孩布偶,它的纽扣眼睛正对着窗外。好像等待着谁。那个房间下面,窗户上开着的,阳光能照进去,把枯死的树影钉在房内的白墙上。房间里没有过多装饰,那树影反倒像是一种质朴的装饰,这白墙上连最普通的画也没有,整个房间,只有一张书桌,信件和文件被整齐地码列着。
审判长杰拉德正拿着那个护符,他注意到护符上金色的头发,这样的金色可不怎么常见。而护符的形状,他是知道的。他从这个护符中抽取出一缕金发,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细观察。金发在黑色手套上反射光亮,柔软纤细,明亮动人。

杰拉德回忆起,之前,在西女巫塔,艾高特神父要让他喝酒。他拒绝了,他不喜欢酒。而艾高特神父执意要让他喝酒。酒神能让人忘记痛苦,迷醉,神志昏昏,得到短暂的疯狂和快乐。但是酒神无法保护任何人,麻痹自己无法保护任何人。
艾高特神父说:“这酒是圣物,是主之血,能为您解忧。”
艾高特神父说了很多,杰拉德从未见过哪个神父如此巧舌如簧,最终他还是决定喝一杯,否则这个怪神父一定不依不饶。
就在这时,爆鸣突袭。
“轰隆!”
有人炸了库存的酒桶。

外面在燃烧,烟雾缭绕。
巡逻的士兵门跑去救火,他们大叫:“有人入侵!”
那些愚蠢的异教徒还是来了,但是杰拉德没有想到,他们用了如此愚蠢的战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来与精兵硬碰硬,真的是一个十足的下策。也许那些家伙真的只是乌合之众而已,不成气候。
杰拉德看向奈特,发现这个神父很惊讶。想来,也很正常,神职人员并未真正涉及战争。虽然他直觉认为奈特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出去,就遇见来劫狱的异教徒。大火,浓烟,宿敌狭路相逢,战斗一触揭发。
杰拉德和那个与他战斗的异教徒都使用的冷兵器,他用的长剑,对方是短刀。对方比他矮小,行动敏捷、熟练。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优势,但是速度上,面前的年轻人更胜一筹。在爆发性的交手后,他利落地刺伤了对方,却因此发现一个秘密——那是一个女孩。
血染在那姑娘棕色的麻衣上,她却斩钉截铁,借着火势和浓烟逃亡。
杰拉德一直没想明白,那些异教徒为什么要引发爆炸,这场诡异的战争让他们自己死伤惨重,就像策划者被诅咒了一样。
直到一切结束,杰拉德在案发现场捡到女巫的护符。
艾高特神父受了伤,他对杰拉德说:“也许有个女巫在诅咒我们。”
“成百上千的女巫都在诅咒我们。”杰拉德回应,“这里可是西女巫塔。”
西女巫塔监狱的女巫天天都在诅咒这些女巫猎人。他自己知道,猎巫的本质上在猎人,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可以,他会回到过去,然后拒绝自己天真的,幼稚的,最终以惨烈收场的爱情。可是现在他无法回头。
也许真正的女巫会告诉他,现在他该怎么办。
侍从推门而入:“杰拉德大人,王子已经来了。”
杰拉德很少犹豫不决。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准备过去。片刻,他又回去,拿起那护符,还有头发。

谢丽尔回到圣林的要塞,那个臭脾气的老祭司正站在大门口,驼着老背,头上野禽的羽毛显得他像某种执拗的陆行鸟。他瘪嘴,很生气。他当然生气了,谢丽尔的计划害死了他的好些族人,可还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部落的顶梁柱。
就像以前一样,老瓦林卡排斥谢丽尔,而且现在,他有了底气可以教训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打要骂随你喜欢。”谢丽尔的脸色憔悴得吓人,她很久没休息了。从西女巫塔逃出来后,她把伤口胡乱包扎,就一直躲在城堡守着卡罗尔回来。
“那你决定怎么办!”老瓦林卡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有一股撼人的气势。
“你说呢?”谢丽尔捂着伤口,自顾自地走去,她得快些处理手臂的伤口,那儿发炎了。
因为想着密函的事情,她无心在意自己的伤口,意志高度集中,神经绷得像满弓的弦,甚至淡化了疼痛的感觉。
“别再管那些女人了,谢丽尔,你的敌人是城里的所有人,身居高位的所有人!”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的敌人只是愚昧的人,自私的人,自以为是的人。”她冷冷地看着前面,放着药物和工具的桌子的前面——是窗洞,外面有树干,脱落的树皮耷在外面,竟然有些惊悚。
“你是我们的人,你就不能放下你自私的救世梦想,好好带着我们击败夺取我族土地的人吗?”老瓦林卡呵斥道。
“我不仅是你的族人,还是他们的族人呢。我真的不喜欢战争,真的,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拿起剑。”谢丽尔低着头说,“现在我真的想通了,不是我想要拿起剑,是你们逼我拿起剑。”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可是天命之人,命中注定你会为我们带来光明的未来。”
“一定要有战争,才能换来光明的未来?”
谢丽尔面无表情地揭开绷带,果不其然,里面的伤口发炎了,惨不忍睹。她凝视自己的伤口,心却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按照惯性记忆处理它,上药,包扎……

突然一下,她回想起小时候和别的小孩玩,被他们捉弄,推到地上,把膝盖摔伤了,她的父亲跑过来把推她的小孩骂得哭兮兮的,然后给她上药,包扎……
突然,谢丽尔的脑里有一根看不见的弦,一下子崩坏了。将她塑造成坚韧不拔的谢丽尔的弦,瞬间崩溃了。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嗡嗡的杂音淹没了耳蜗,她的眼前,那些溃烂的肉,枯萎的血,还有混着药草的脓伤,统统被绞烂。
谢丽尔突然脱力,失衡地倒在地上。她大声哭了出来,崩溃地哭了出来,就像那已经不再是自己一样,她陷入空旷的绝望。
“谢丽尔!”老瓦林卡惊呼。
他扶起哭泣得不成样子的谢丽尔,帮她处理手上的伤。他不知道她怎么了,这伤口很严重,她却像看不见一样,胡乱地处理感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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