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败退,他身后的众仙皆是欢呼喜悦之色,然而此人面上却未曾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金红两色的眸子亮得有些吓人。
不知道为何,燕归忽然觉得那人的目光漠然至极,哪怕是自己明明在画卷之外,却仿佛被那目光的余光触及到,后背亦是一僵。
当初在此绘制壁画的画师,想必是画技了得。
燕归小声的吸了口气,继续顺着回廊往前走,再转过下一个弯的时候却发现,这好像是最后一个拐角处了。长长的回廊尽头有最后一幅壁画,而壁画的后方则是明显向上的阶梯。
翻开地图对比了一下,燕归意识到这条长廊应该是条近路,或者说应该是专门留下的一条密道。这从回廊两侧空无一物,而其他地方却多多少少都会存放着珍宝便可以猜出。
燕归俯身,最后一幅画他看得分外仔细。
因为很明显这幅画比之前的六幅都要大。
不过奇怪的是,这幅画乍看上去跟第六幅很是相似,如果只是略略扫过一眼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是相同的两幅画。
但燕归仔细看过之后,便明白了这幅画为何画得这么大。
若说之前的画重在描绘场景的话,那么这第七幅画就很明显是在着重描绘众仙的神态与表情。那个有着金红双色眸子的黑衣男子,脸上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唯有眼眸似乎被中央的红色渐渐淹没,周围金色渐少,仿佛是有一簇火焰在他瞳孔间烧了起来。
而在他周围的众仙面容之上,不似先前那般皆是欢欣喜悦,至少半数以上都露出了各不相同的神色。
虽然依旧无法看清画中每个人的面容,但不知为何,那些神情却仿佛是活的一般,站在画卷之前的燕归很容易就能清楚的感受到。
与那黑衣男子离得最近的众仙,纷纷呈现出一种向后避让的姿态。
再往后看,原本那些欢欣的神情之下,不知何时开始透露出恐惧、厌弃、忧虑之类的感情。有些还能藏得住,有些却已经是难以掩藏的直接流露出来了。
他们在不喜欢这个人,却又因为他太过强大的力量而恐惧。
结合之前看到的情形,燕归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再去看那个黑衣男子,发现他看似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似乎动作和先前稍微有些不同。
低头用自己的手模拟了一下那个状态,燕归明白了,那黑衣男子的手中应该是握着什么东西才对。
但画上却似乎什么都没画出来。
燕归不死心,干脆伸出手去,用手指在那个本该握着东西的位置摸了摸。这一摸。他才发现这个地方有一小块地方确实是凸起的,按照这个比例、长度和形状,倒很像是那黑衣男子握在手中的兵刃之类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燕归在那个地方重重按了一下。
没想到,居然还真给他按动了。
在那一小块凸起被按动的一瞬间,燕归眼前忽然有一点火星跃入,然后他就看见从壁画的四角上烧起了一阵火,然后四道如同火墙般的红色光影,转瞬之间将整幅壁画都烧了一遍。
这个过程进行的很快,快得燕归觉得大概就是半个眨眼的时间。
因为站得很近,所以燕归知道那并非是真正的火,只是效果看上去有点相像而已。不过被那红色光影“烧”过之后,这副壁画忽然呈现出了另外一幅模样。
构图还是那个构图,位置也还是那个位置,但景象却完全不同了。
——血海。
燕归被画上新的场景惊得长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脑子里就只能冒出这么两个字来形容,此时画中的场景。
无论是左侧的诸魔,还是右上角的众仙,转瞬之间皆化为一片血海。
暗色的血刺激着燕归的眼睛,整幅画卷之上再看不到第二个活物。
血海之中唯有那黑衣男子执刃站立,腥风血雨之间他衣袍染血,神情由漠然变得空洞,似乎恍然之间还未曾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手上几乎被血肉模糊了轮廓的利刃,却将一切缘由都全部指清。
这个人,在不知道何时发生的一场仙魔交战之中,被仙界当做前锋屠戮了魔族,却又在另一个瞬间,将仙界变成同样的一片血海。
藏在最后一幅壁画下的第二层画面,终于给这个故事划上了句号。
却是个意料之外的故事结尾。
燕归不知道当初那位仙人是存着怎样的心思,将这个故事分成七幅……实际是八幅画,存放在这座长廊之中。难道只是单纯作为装饰而已嘛?还是想将其留存下来警戒后人?
正当燕归想来想去也没得到一个答案之时,壁画后方的阶梯忽然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阶梯如同可以灵活拆解的积木一般,忽然变换了数次位置,最后才重新停了下来。燕归心里一沉,也不知道到底是刚才的阶梯位置是对的,还是现在的阶梯位置是对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此刻都反应过来,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在那个结局神转折的故事上了。
“现在可以上去吗?还是要再等等?”燕归去看早就蹲在了阶梯之下的蓝眼小猫,却发现那小猫并未回答,也没有丝毫要往前走的意思。
小猫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复而又蹲了下来。
依旧没有往前。
燕归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你没法再上去了,是吗?”
蓝眼小猫这回点了一下脑袋。
“我知道了,你也乖乖在这里等我。”燕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忽然心里就没底了起来。但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孤身一人他也要继续往前,若是他此时萌生退意,那还有谁能救沈云辞?
抱着这样的念头,燕归踏上了那刚刚移动过一次的阶梯。
第84章 番外:父与子(上)
序
长廊内的银色火光被熄灭之后, 沈云辞忽然觉得周围冷了起来。
其实他原身为龙, 本身体温就比常人要凉一些,再加之龙鳞的庇佑, 几乎很难感受到冷这种感觉。漫长的数万年之中,即使在被封印于伏龙崖冰湖之下的时候,沈云辞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所以算起来,觉得冷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但此时,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被宫阙之中仍然还在奏效的压制力所影响,抑或是因为孤身一人倚靠在这无法看到尽头的昏暗长廊之中,沈云辞竟然再一次感到了少有的寒意。
随着寒意一道降临的,还有困倦, 他稍稍阖上双眸,突然想要小憩一会儿。
没关系的,就放松这么一小会儿。
困倦与寒冷交织在一起, 开始弥漫在沈云辞原本就是勉励支撑的躯壳之上, 这让他脑海之中恍然出现了许多画面,那是一些原本被他藏起来,并不是很想记起的事情。
一
模模糊糊之间, 沈云辞恍惚之间觉得周围包裹着一层虚假的暖意。
之所以说是虚假的, 是因为沈云辞还能分辨的出,那是只存在于他久远记忆之中,可以回溯到遥远的最初时刻。
有多远呢?
大概是他刚刚生出第一丝意识的时候, 在蛋壳之中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没有什么比这种温暖更让沈云辞觉得安心。
但很快,他还懵懵懂懂的那一丝意识忽然被什么碎裂的声音所惊,即使身处蛋壳之中,还未出生的沈云辞也稍稍瑟缩了一下。
一阵又一阵的碎裂之声接连想起,甚至让人觉得外面的整个房间都要被砸得所剩无几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个人的怒火才算是消磨下去一些,沈云辞感觉到有什么人的脚步近了、近了,然后从蛋壳之上传来一阵炽热的温度。
很热很热,但却不让沈云辞觉得烫,反而令他不自觉的想要亲近那热源的位置。
忽然,沈云辞感觉自己温暖蛋壳被举高了一些,这样忽然上升的感觉,让一直都静静呆在同一个地方的他感到有些新奇,甚至有些开心和兴奋。
如果他那时候能够笑的话,说不定会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样笑出声来。
然而隔着一层坚固的外壳之外,情况似乎和沈云辞感受到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座无法轻易用语言描绘出的华丽宫殿,仿佛一整座城池的奇珍异宝都尽数成了这座宫殿的装饰,金碧辉煌但又透露着一种沉沉的威压,看一眼便知道这宫殿的主人恐怕是身居万人之上。
此刻,这位万人之上的宫殿主人,刚刚将宫内价值无可估量的众多奇珍异宝砸了个遍。
他手上的温度尤为炽热,当捧起那枚表面光滑如同玉质的黑蛋之时,立刻就将那种温度传递了进去。然而他的面容之上,却与手中的温度恰恰相反,冷得吓人。
不仅冷,那原本就是暗红色的眼底,更添了一份阴郁。
他看了那枚黑蛋半晌,忽然眼神一暗,下一刻就准备将它像先前那些异宝般摔个粉碎。
“尊上!尊上请手下留情……”跪在那宫殿主人脚边的侍女年纪稍大,虽说是侍女,但因为主人身份尊贵无匹,再加上侍奉左右多年,所以亦有着不低的权利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