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入神识,令妖兽球解禁,紫光瞬时照遍了整个房间,待光散去,他缓缓睁开眼,果然地板上正坐着此前的那个破鸾鸟。她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赤着的身体瑟瑟发抖,翡翠般的眸子满含恐惧和哀求。
“别害怕,先穿件衣服吧。”晏重灿捂着眼睛从戒指里取出他给姐姐买的裙子,小心地凑近了放到她身边。
好在她灵智虽低,但还是会穿衣服的,窸窸窣窣穿了半天才慢慢爬到他腿边。
“来,坐这里。”晏重灿温柔地握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到圆凳上,看她发干的嘴唇又忙倒了杯水“会说话么?你叫什么名字?”
“……”她试探着端起水杯,看着晏重灿的眼色小心地喝了口清水,半晌才点了点头,语气生涩得像个小孩“会……会,阿姆说,说我叫天倪。”
“天倪,真好听。”晏重灿本就生得好,眼神又时刻都是温柔的,似乎总能在对视时融化对方的心防“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天倪双眸瞪大,结结巴巴:“回,回家?我,回家?”
“当然了,我会送你回家的。”
他本以为这只饱受折磨的破鸾鸟会高兴,都准备好迎接她的笑容了,手背却猝不及防落上了几滴眼泪。
天倪瘪着嘴泪如雨下,毛茸茸的眼睛如被碎了的湖泊,揪着他的袖子疯狂摇头:“天倪不要回家,他们,他们还会抓我的,阿姆不要我了,他们说,我是扫把星,会把坏人招到家里,回家就要砍了,砍了我的翅膀。”
“天倪什么都,都可以做,不要赶我回家。求求你,求求你。”
晏重灿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任由袖子被她紧紧揪着,嗓子里挤满了话,终是说不出一个字,只好轻而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方认真道:“好,我们不回去,你不要哭,不会再有人抓你了。”
破鸾鸟只是将信将疑地抽鼻子。
又翻出一些吃食,晏重灿一样样放到她面前,督促她赶紧吃,看着她终于放松了一点,柔声问:“你多少岁了?”
天倪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似乎是不明白意思。
“你出生多少年了?”晏重灿只好换一个方式问。
她从食物堆里抽出空掰手指:“唔,十四年了。”
“……这么快就要成年了?”
天倪歪了歪头,腮帮子像仓鼠般一动一动,总之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
大抵破鸾一族生长格外快吧,晏重灿心道,但想着她现在也不过十四岁,心中又软得一塌糊涂:“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这下天倪很快就摇头了,身子绷紧,显然是怕这个新主人改变主意要把她扔了。
“好吧……那你便先跟着我。”
说着,晏重灿也在暗暗作着打算,如果不出什么变故,天倪也的确是个没有异心的人,把她带回虚界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反正到那里有的人是照顾她,总比呆在他边上要合适得多。
那厢司决结束了漫长的酒局,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自家师弟和那只破鸾鸟兴高采烈玩着拍掌游戏的幼稚场景,不禁顿了在原地:“……”
“回来了?快快快,和你介绍一下。”晏重灿拉起还举着手恋恋不舍的天倪“这就是我师兄司决,字我写给你看过了,现在他也是你师兄,快叫他一声。”
天倪一脸天真烂漫:“师兄!”
司决:“……”
“她叫天倪,暂时得先跟着我们了。”晏重灿看出他的不悦,突然心虚,小小声继续说道。
“你决定即可。”司决却是没说什么要赶人的话。
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晏重灿殷勤地凑过去,想说要不要给他做点解酒的汤,凑近了却只闻到他身上惯常的冷香,再看他沉静的双眸,竟是一丝醉意都没有。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司决难得的主动开口:“未喝很多,不必担忧。”
“那就好……”他摸摸鼻子,跟着司决走到桌边,好奇道“得到城主的情报了?”
“明日去围猎秘境。一月后是城主生辰,他喜好赤金毛皮,焰狐难寻,得到即可入他府邸献宝。”
晏重灿皱起眉:“但我听闻此秘境广阔无边,危机四伏。”
“嗯。”司决简洁地回他,一副“我知道很危险,但我要去”的油盐不进的模样。
“焰狐!”天倪站在一边突然叫了一声,别的她都听不懂,只这两个字听得真切“红狐狸,好吃!我喜欢红狐狸!”
“天倪知道焰狐?”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头,严肃的小表情让晏重灿直呼可爱:“家里有好多,好吃。”
说着说着,她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未驯化的破鸾鸟乃凶兽,自幼以走兽为食,焰狐属阳,于破鸾鸟为大补之物。”司决不冷不热地说。
“凶兽?”晏重灿震惊地打量天倪。
小姑娘觉得好玩,戳了戳他的脸。
把她捣乱的手按住,晏重灿哂道:“我们家天倪一点都不凶。”
对他这么快就“我们家”的作为司决只是挑了挑眉,随意道:“凶兽是天性,过于软弱便活不到成年,无甚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必要跟我解释,我不在乎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凶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晏重灿立即就与有荣焉,看着乖巧的天倪也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好歹是个食肉妖兽,只要养好了肯定不会再被抓走了。
“歇息吧。”司决大概是乏了,蓦地起身,褪去外衣,不等晏重灿反应过来就熟练地在地上铺好了床。
晏重灿有些愣,小姑娘肯定是要睡床的,他自己肯定是要睡地上的,那现在的情况是……
“在等我给你铺?”司决半撩眼皮。
“不不不,我自己来。”晏重灿忙蹦起来在司决身边放床单,边放边琢磨,合着他们要一直同床共枕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黑色的河流从远处流淌而来,淹过密集的灰岩,涌过兀起的悬崖,遮天蔽日地呼啸而来。太阳亦黯淡无光,焰火化为暗金色的熔浆,沉进河底,燃烧出最后一捧火花。
暗无天日。
压抑感厚重无比,几乎抽去了所有的空气。身体不断陷入,沉溺,在无尽止的失重中心惊胆战。
喉咙像被什么死物堵住,硌得喉管与舌头生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即将失去神智时,手指蓦地被人拉住,清脆的声音越过层层黑水穿透识海:“哥哥,哥哥?”
晏重灿猛然睁开眼,刺目的火光直灌进瞳孔,几乎使得他陷入短暂性失明,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梦里反应过来。
他声音沙哑:“天倪,什么时辰了?”
天倪蹲在他对面,手里举着两盏照了他眼睛的灯,皱着脸答道:“天倪起床好久了,肚子饿。”
知道她也分不清时间,晏重灿揉揉眼睛,自己掐指算了一下,发现竟然都快午时了,不禁有些急:“你看到师兄没?”
“没有,”天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直没有。”
司决这是自己去哪了?
匆忙穿好衣服,晏重灿拉着天倪就往楼下跑,跑至浮桥下时,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悠然赏花。
“起来了?”顾玉书拈花带笑的“过来吧,你家司决让我好生照顾你呢。”
“……?”晏重灿慢吞吞走过去,不太理解状况。
顾玉书将发丝撩到耳后,目含秋波地勾了他一眼:“他自己去秘境了,嘱咐我这几天照顾着你,开心么?”
“他……自己去了?”
晏重灿一字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围猎秘境可不是你这样的小蜜糖该去的地方,”顾玉书信手将一朵花别在晏重灿耳边,满意地欣赏了片刻美人戴花的模样,“更别说这儿还有个小拖油瓶,啧啧啧,去那不是找死么?”
天倪兀自揪下两片花瓣塞进嘴里,完全没明白“小拖油瓶”说的是自己,刚嚼两下就苦成了一张苦瓜脸,噙着眼泪吐了出来。
晏重灿敷衍地拍拍她的背权当安慰,望着顾玉书的眼神依然有几分不可置信:“可师兄一个人也……对了,他拿的还是行商牌!”
“别操心了,秘境不属于银台城的管辖范围,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生死由己,”顾玉书舔了舔下唇,仿佛嗅到血腥味一样笑了起来“堪称是泥潭混战,正适合司决这样嗜杀的人。”
晏重灿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师兄才不是!”
“不是什么?不嗜杀?”顾玉书嗤一声,捏了把他的脸“瞧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养大的,就帮着他说话。”
“他说你是故人,”晏重灿眸光沉沉,挣脱开他的手,尚还沙哑的声音比往日低沉许多“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你挑拨我与师兄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你猜……我们是朋友……还是仇人?”顾玉书的面容有些扭曲,尾音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晏重灿将天倪拉到身后,郑重拱手:“阁下虽有心照顾,但晚辈实不敢当,就此告辞,多谢。”
“喂……”顾玉书张开嘴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就飞速走远了,仿佛在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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