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可怜。”门房唏嘘不已,“李府的事儿我不说你们日后也会查到,这李员外生不出孩子,信了民间的阴损巫术,说将夭折的孩子埋在屋前,自家的妻妾就能怀孕,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夭折的孩子?一开始他还去寻不幸死去的孩童,后来性格越发阴毒,干脆诱拐孩子杀害了埋在院里。”
“你们那天所站的院子里也不知埋了多少枉死的孩子。”门房阴森森地笑起来,“全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清未忽而想起一事:“怪不得城外的村民一听我们提李员外,都发了疯一般把我们往外赶。”
“他定是在这一年间大肆诱拐孩童,从而引起了民愤。”司无正轻声叹息,“若不是大理寺追查下去,说不定还有多少孩子死于非命。”
他们说话的档口,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黑色的浓雾愈发黏稠,中间隐隐露出暗红色的血光,是双生鬼被捕捉前的最后一次反扑。
清未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百味杂陈:双生鬼也是枉死,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可若是不将他们收复,难不成还让双生鬼继续危害人间吗?
门房再次抬手,对着虚空用力一抓,纸人化作的巨网骤然紧缩,刺耳尖锐的惨叫一声响过一声,原先叫喊里还弥漫着愤怒,后来变成了无力的哀嚎。
清未的耳朵忽然被捂住,他浑身一紧,回头看清司无正的脸时又放松下来。
“别听了。”司无正俯身凑近他的耳朵。
可单凭一双手根本阻挡不住双生鬼临死前的悲鸣,清未更是想起梦中所见的场景,心里也炸响起同样的惨叫,人濒死前绝望至极的求救声仿佛一记闷棍敲在他的心尖上,直接将他敲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未!”司无正慌张地将他抱住,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慌什么?”门房乐呵呵地回头,“他还能多活些时日,毕竟他的命是你续的。”
此言一出,司无正还没什么反应,荀大义先倏地飘起来,指着他们结结巴巴地重复:“续……续的?”
裴之远把震惊的厉鬼拉到身后,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与他们不同,司无正与门房的对话没有丝毫波澜。
门房说:“他之前被双生鬼入梦,如今双生鬼被我收服,他自然也会受到影响,睡一觉就好了。”
“那双生鬼呢?”司无正轻声问。
“殿下心里清楚。”
被成为“殿下”的司无正身形微晃:“果然是你。”他转身,目光里的敌意消散殆尽,“恭叔。”
月亮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银月的清晖在他们周身流淌,司无正身上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眉宇间的淡漠愈发明显。
司无正说:“出宫以后,你过得还好吗?”
第四十章 婴啼(15)
门房笑得像厉鬼,把荀大义都给吓了一跳。
“好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恭叔从腰后摸出一根烟袋,黑色的纸人替他点火,他翻动着干涩的唇啧啧地吸了两口,淡灰色的烟圈从嘴角冒出来。
“殿下不提,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宫里待过。”恭叔搓了搓脸,“很多年咯,还是待在宫外自在些。”
“也没多久,不过几年。”
“殿下不会没听过什么叫度日如年吧?”
司无正笑了笑:“听过。”继而抬腿往屋内走,“我先把他送回去。”
司无正把清未安顿好,重新回到院子里,两只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也知道有些事听不得。恭叔蹲在院里的井边,天下白窝在他脚下轻轻地叫。
恭叔到底叫什么,司无正早给忘了,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恭叔就叫恭叔了。恭叔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公公,没净身,打小就住在宫里,所以这秘密瞒得滴水不漏,一直到德妃宫里出事,都没人晓得他不是真太监。
那时德妃受宠,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德妃得的赏赐多,下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所以贴身太监恭叔自然更受追捧,司无正还记得不时有人为了能在德妃娘娘面前说上一两句话,拿着金银财宝找到恭叔。恭叔也不都拒绝,选些看得顺眼的帮着引荐,日子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直到一场大火将往日的恩宠焚烧殆尽。
天下白越叫越享受,都不像是公鸡了,像是下蛋的母鸡,咕咕咕。
“不错。”恭叔吐了个烟圈,“这鸡是个好苗子。”
司无正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见到纸人能吓晕,还是好苗子?”
“那殿下以为如何?”恭叔哑着嗓子笑起来,“见到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去的畜生,要来无用。”
被表扬的天下白立刻梗着鸡脖子使劲儿打鸣,司无正一眼瞪过去,它才缩回恭叔怀里颤颤巍巍地扇了两下翅膀。
还是怕司无正。
恭叔拎着鸡翅膀叹了口气,幽幽道:“殿下不打算回宫了?”
“回去做什么?”司无正冷笑不已,眉宇间冰霜更甚。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对谁都说都一样。”恭叔言罢,把烟袋重新别在身后,“可你到底是殿下,皇上也知道。”
“就算他知道,世人也不知道,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殿下何时学会自欺欺人了?”
司无正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神温柔:“也不算吧。”
“……我只当自己是司无正,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殿下?”他自嘲地收回视线,“说来也有意思,你们当年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具躯壳?虽说四肢健全,但他家里都是些腌臜事,我以前听闻司家是几朝忠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恭叔不以为然:“世人常说圣上是真龙天子,殿下以为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司无正抿唇没有答话,心思还在清未身上。
残月西沉,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寂寥的风在院中回荡,绞散了淡淡的烟味。恭叔抽得不是寻常的烟,司无正直觉这味道能护住院落一时。
然而他担忧清未,恭叔在意的却是他:“殿下先告诉我,你成为司无正多久了?”说完揪着衣摆起身,“当年我把借尸还魂的法子告诉了德妃娘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不料连皇上都听了进去。”
司无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垂下眼帘陷入了回忆。
那年火起时,他还在梦里,等被烟呛醒,已与母亲困在正殿里无法动弹了,这时烧成火球的恭叔冲进来,见他们性命垂危,说出了借尸还魂的法子,但只能救一人。
“也是‘司无正’倒霉,皇帝决定让我借尸还魂选肉身的时候,钦天监算生辰八字刚巧算到他身上,他又好巧不巧地被受惊的马踢死了。”
恭叔闻言,阴测测地笑:“他乐意?”
“何止是乐意……”司无正把手插进发梢长叹,“父皇答允日后善待司家,他若是自己地府在哪儿,恨不能主动跑过去。”
“愚忠。”司无正冷哼。
“可若不是他,你也遇不上清未。”恭叔点出了事情的重点。
司无正的神情微僵:“遇上又有什么用?我见他第一面就喜欢,求父皇时他却怕死去的真正的司无正知晓,到底没有答应我。”
“怪不得您再没回过宫……”
“当年借尸还魂时我没选择的机会,他连问都没问过我,就让我还阳了,如今我有选择的权利,为何还要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六皇子?”司无正洒脱地挥手,“反正今生与皇位无缘,荣华富贵与我亦如浮云。”
恭叔没有继续吸烟袋,依旧啧啧嘴:“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德妃娘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司无正的神情间出现一丝裂痕,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当年救我母妃不是更好?”
“……殿下这话说得就有些不通情理了。”恭叔犹豫片刻,转身面对司无正,“先不说当时钦天监是不是能算出德妃娘娘的命格,就算算出来,能像‘司无正’这样既附和条件,又身处洛阳城的,能有几个?”
恭叔抬起沾满纸屑的手,安慰似的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还阳就是命,天命!”
“天命?”司无正不为所动,扭头望着泛起青灰的天,“我从不信天命。”
恭叔笑嘻嘻地劝:“殿下该信。”
“那恭叔看不看得出来我还能活多久?”司无正忽然低头,目光灼灼地望过去,“清未又能活多久?”
天下白被他的视线吓得钻进了恭叔破旧的衣袍,恭叔也轻咳着垂下眼帘,摊开粗糙的手掌神神叨叨地念叨。司无正竖起耳朵倾听,似乎听到了些《易经》中的词句。
“殿下,本来借尸还魂以后你的寿命应该与原本一样,可你为了让清未起死回生,擅自把自己的命分与他,所以如今……”
“你不用说我还能活多久,我就怕我的命格担不起两个人。”
恭叔听了这话,好笑地摇头:“殿下,你就算不是真龙天子,身上也流着真龙天子的血,别说两个人的命格,就算再多些人又何妨?”
司无正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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