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我的眼睛开始逐渐出现变化,久之便生出了天眼,可一眼看穿一个人的过往世事。五千年前,那个孩子降临蛮荒,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而我得知了他的身世,与之灵魂达成契约——入之躯,报其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九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他独自离开视野,筑子遥都未能完全消化,届时残念道:“或许百年前魔族堕落,魔君转移阵地至此也是为了告慰先者亡灵。”
筑子遥微微颔首,转身看着那满地骸骨鲜血,忍不住热泪盈眶。
半妖、朔逃、弥音、西华、东原,都死了,难源和白泠儿也依次被屠。
短短几日,却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筑子遥当真难以接受。
还忆那时,半妖将他带离天庭来到蛮荒,为之唤醒记忆,并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九幽掳走弥音,是知道寂逢那一卦的真实,他念在弥音生性单纯,也是那个孩子的亲妹妹,便打算替她渡过那一劫。
可孰知,天庭那伙人误以为对此不利,而九幽也不屑与之说甚,由是开战。
虽说此事因九幽而起,但大战那几日却都是难源在领兵与天庭厮杀,九幽从始至终都未露面一回。
然,硝烟迷乱之中,无数神魔战死沙场。西华帝君为护容御替其挡下一剑而亡,朔逃则是死于白泠儿灵珠之下。而那时的九幽、半妖、残念、弥音、筑子遥五人于暗中注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弥音见到此处,悲痛欲绝,挣脱九幽的束缚冲入里边。刀剑无眼,弥音终是与朔逃死在了一起,她这一劫,到底渡不过。
不下多少时候,天庭那边便听闻了战场情况,东原帝君再也坐不住,亲自前往,却在半路中被难源、白泠儿埋伏,挫骨扬灰。紫落护驾来迟,留下白泠儿的命,却还是让难源逃了。
届时,难源已经身负重伤,欲回蛮荒寻找九幽相助,启料等待他的却是半妖的复仇。但姜还是老的辣,难源于今日境地早有预料,是以用最后一口气与半妖同归于尽。
筑子遥半眯起眸子,心下情绪万般无可言尽,可一下子经历太多总会让一个人变得麻木,如今他便是如此,仿佛已经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哭泣,只迷茫地面对那千万尸首,无所举动。
是日,司命得到残念的信笺,便来接他了,去的却并非是天庭。
只见司命面色极其难看,将筑子遥领去黑山,此时的黑山混沌不堪,果真这才是真正的黑山。司命幽幽道然:“不日前魔族突袭南天门,导致天庭惨失多员大将……”
筑子遥眸子微微一动,脑中正在极力排斥那件事情,轻声:“我都知道了。”
司命“嗯”了一声,稍稍停顿,望了眼筑子遥,神情异常复杂,又艰难地低声说道:“朔逃等人是死于灵珠,灰……灰飞烟灭,但半妖为难源波及,魂魄大伤,却并不致死,她此刻应该就在附近。”
筑子遥心中咯噔一下,好是天道还给他留了那么微弱的一丝希望。
“这里感受不到丝毫她的气息。”筑子遥摇首,轻轻合上眸子,忆起半妖曾说过“我本是黑山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当年若是没有仙君相救恐怕早已葬身狼口……”筑子遥心头稍有触动,低语:“或许她会在那个地方。”
司命惘然。
“那个地方……”筑子遥呢喃自言,因是当年恰巧路过罢了并不曾在意,如今要再找到可非易事。
筑子遥顺着零碎的记忆,找到黑山旁那一片不知名的荒山,司命紧随其后。忽觉一股灵气震荡,筑子遥会心一笑。
一只黑猫走到筑子遥脚边,一点一点地蹭着。
筑子遥弯腰将之抱起,轻轻一笑,谓然:“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大不了再修炼个几百年。”
“起死回生,原是回到出生之地,恢复初始之躯。”司命恍然。
筑子遥指间抚过猫毛,对着司命道:“此番大战,你可有碍?”
司命强扯一抹满载苦涩的笑容,摊了摊手,谓然:“无碍,不过是药拾没了,冥界再无主,日后也好落个清闲。”
后者闻言不明,“何为药拾?”
“药拾是冥界圣物,为历来鬼君身份的象征,意义非凡。还记得当年你曾问我,天煞想我讨要何物?其实就是药拾。要知他其实只是一缕魂魄,并不稳定,时而变成凡人时而为魔,而药拾则有稳定魂魄之用,是以他才会想要成为冥界之主。”言尽至此,司命突然一个咯噔,窘迫地抓了抓头发,赶忙解释道:“成美莫在意,这些话不是对你说的,我……我方才记错人了,莫在意……”
筑子遥轻笑一声,宛若当年般调侃:“老君的药,其实从来都很一般。”
司命愣了好半晌,半带试探道:“你都想起来了?”
后者颔首。
司命摇了摇头,也跟着一笑,“看来,有些事情当真想忘都忘不了。”
“遗忘,终是逃避,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此番尝过便是,往后愣是再不敢碰那东西了,有些人、有些事,到底还是不舍得。”
这时,黑猫叫了一声,疑似听懂筑子遥的话以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后边的都是番外了解一下。
☆、容御篇·何为陌路人
半个月前,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道,白衣少年凌空飞起,躲过难源一掌。他沉睡千年,方才苏醒过来,能力上多有不足,而难源又是何许人也。
几招几式之下,容御略显劣势,但他步伐轻灵,虽有几丝疲乏,但还不至受伤,然则此刻,一道赤色光芒不知从何而来,照耀四方。
容御隐约感到不妙,忽闻司命大唤一声“朔逃”,他循声望去,只见朔逃浑身鲜血,双眼万般迷离,抓着司命的手颤抖了许久,终是合上眸子,化作一缕轻烟而去。
然,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影子,他认出了那是弥音,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她便随朔逃一同去了。
容御只看到一柄剑刺穿了弥音的五脏六腑,她朝着朔逃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含泪消散。
而手握那把剑的人,正是难源。
这时,身旁的西华帝君惊叫出声:“诛神剑!”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把剑在误杀天煞以后就已经归还天庭,为何……为何此刻还会出现在此?
可难源哪里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趁着容御停下之余举起剑,刀光剑影,血色飞溅,容御一袭白衣变得猩红无比,而他无碍。
倒下去的,是西华。
她从不觉得自己算什么“好人”,但女儿苦守了一辈子的人,她就不能让其出一点事。
她本非一位称职的母亲,碧纯幼年时也没能给过多少关爱,可当她长大后,却再也留不住了。
西华此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年未能斩断碧纯的念想。
如今,早已来不及了。
她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对容御道:“太子,照顾纯……纯儿……让她余生……别……别……再……”
终究未能说完,便从此与世长绝。
容御心下明了,低声以应之:“会的,帝君且放心去。”
届时回望周遭,赤光之下满地的鲜血,渲染了整片大地。
他在思考,弥音死了,此行可又是为了什么?
后不久,便与司命联手打碎了灵珠,二人带着仅存无几的军队退至蛮荒外。
容御蹙眉,看着那把从蛮荒带回来的诛神剑,只见上边血迹未曾擦去,光泽晃眼,其锋芒直叫人油然生畏。
他低头,抚摸过手臂上血淋淋的一个“遥”字,仿佛就在昨日,南海的荒岛上他一点一点刻在这里,然而时境过迁,现今残留下来的唯有几丝模糊的影子。
他知道,天庭有位成美缘君,其名筑子遥,却不知此遥即为彼遥。
他曾梦中无数次呼唤着沈怀之名,可至梦醒时分,就再也记不得那人的面容,以及他们过往世事。
是日,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处理完忠烈后事,容御终是继承了这天帝之位。同时,二位空出,容御便册封司命为东命帝君,筑子遥为西遥帝君。
司命这边倒是安宁,他本就为冥界之主,只因圣物毁于战场而失去操控的众鬼能力,如今坐上帝君之位也无人敢驳一句不是。但筑子遥不一样,厮杀期间其影不见,事后又与魔君一道出现,没有惩罚已是仁慈至极,怎的还升了官?以此名不正言不顺,引得多少仙家不满。
但天帝的决定,不容更改,是以此事才勉强放下。
然而容御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一意孤行,筑子遥是谁?沈怀又是谁?
他身处云层最高,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他心下感受到的却是无比空寂和落寞,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容御斟酌片刻,想起昔日对西华帝君的承诺,询问寂逢后得知碧纯一直住在连年飞雪的天山之顶,前些天回了趟天庭,不得容御态度后她便失望而归。
容御孤身下凡,来到天山,自山脚一路走到顶峰,却始终未见碧纯身影,莫不是她觉得被自己伤透了心,有意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