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周围,段景微微蹙眉,一脸嫌弃着将烤肉翻来覆去,也是无从下口。
望了眼天色,段景一把拉起地上的筑子遥,“今夜有灯会。”说罢,也不等他作答便将人抱上了马。
筑子遥依靠在他胸膛前,清晰的心跳声在耳边徘徊。又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筑子遥暗暗掐了一把胳膊以让自己清醒些,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这便是了,眼前不过一场梦境罢了。再美,再好,也终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既然如此,筑子遥倒是希望这场梦可以晚些醒来。
他并非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但回去以后将有很多说不清的未知在等待着他,倒不如好生珍惜现下。
筑子遥并不后悔爱上他,无论南宫御,还是……易之。
因为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他爱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是幸运的,在他爱上那个人的时候,正好那个人也爱着他,这便足以。
筑子遥抬头望着段景,不觉入了迷,突然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打趣道:“看你,口水又要流出来了。”
筑子遥似笑非笑,久而不语。
夜色暗下,一盏盏花灯次第亮起,华灯初上,照亮了一整条街道,仿佛天上的繁星降临红尘。
街上热闹非凡,鸳鸯桥上则是更加,有着不少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朦胧皎洁的月光下交换着彼此信物。
段景从马上下来,周遭的人似乎被他天生卓尔不凡的王者气魄给威慑到,纷纷让路,他牵起筑子遥的手,走上桥的中央。
水面浮满形形色色的花灯,寄托着无数眷侣之间的美好祝愿,是那般动人而感染。
“喜欢吗?”
透过澄澈的湖水,筑子遥听到的却是水下小妖们的抱怨,诸如“烧到人家的尾巴啦,真讨厌!”“哎呦,烫死本鱼了!”……不忍笑出了声。
忽而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转过眸子,四目相对,他眼底划过一丝略显失望的神色,轻声:“你就没什么要送我的吗?”说话之时,仿佛无意一般低头把玩着指间扳指,神色间却满是期待。
筑子遥看到周围互赠信物的少男少女们,一下子明白了,不过看到段景这副模样难免有些觉得好笑,原来那个君临天下的王者也会有眼前羞涩的时候。
筑子遥明眸微动,半带轻笑道:“那你可有准备什么?”
闻言,段景勾起一抹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筑子遥后背一凉,上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好像就在方才的林子里,然后……
段景突然靠近筑子遥,低首,将唇轻轻盖上。
筑子遥唇上一阵苏苏的感觉,他公然调戏,却奈何自己心下并无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仿佛时间凝固,就此持续了好久,好久……
段景饶是舍不得地松开,但因筑子遥满面潮红,这倒并非有多羞涩,而是憋出来的,怕是再继续下去他会活活断气。
“这个礼物,喜欢吗?”
筑子遥好一阵才是缓过气来,却突然感觉双腿有些酥麻,渐而竟然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低头,只见他的双腿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筑子遥深深愣住。
梦,该醒了。
段景也注意到了筑子遥的异样,赶紧拉住他,紧紧地,生怕他会离开。
筑子遥身上也没什么东西,便随手从腕上取下一个镯子放入段景手中,“放手罢。”
“我不会让你走的。”段景虽然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很坚定不会放手。
筑子遥尽量挂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把最美好的回忆留给彼此。
段景手中一空,终究化作一缕青烟离去。
筑子遥醒时不再焦躁,反而冷静镇定了不少。
司命想要抚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化作一句:“难受便哭一场罢,或许,那样会好受些。”
筑子遥强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要把他带来天庭,即便,即便他曾做过再多错事,杀害了多少无辜生灵,可那不都是红尘的事么?除了妖魔作祟,天庭不是向来不插手凡间世事的么?”
“段景、常腓各为你二人一缕人魂所化作的一段孽缘罢了,天地未毁,轮回不止。然则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然超脱天道,事到如今,天帝也失了方向,只得暂且都带回天庭。”司命轻声哀叹。
轮回着实永不停歇,但只要没有外因加入的话,轮回之后的人和事都会发生巨大变化。好比猪圈里的一只母猪,或许它的前世也曾是风姿绰约的名门闺秀,只道是一切皆看命数。
听着司命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他与南宫御之间渊源匪浅。
筑子遥迫切想要知道原委,急促道:“告诉我。”
司命正欲启口,却有小仙娥突然来请司命去宝殿商议魔族的事情,司命推辞不得,便只得先打住筑子遥这边了。
筑子遥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走司命,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或许,他所求知的真相会叫人痛苦不堪。
正如这一次,筑子遥从来不曾想到过常腓竟是他人魂所化,昔日还调侃那是红颜多祸水,谁又能知这祸水原来就是自己,浮生多可笑。
忽而想起之前南宫御的言论,他仿佛早已晓得前尘世事,也就是说镇妖塔一战于自己的背叛他感受真切,只怕余生再难安且。
筑子遥自知不过一介散仙,于商议六界正事,天帝饶少召见他,事前觉得落一身清闲也何尝不为一件喜事,可是时至今日,他却心下惶恐,但也终究无可奈何。
这正好比人间的商户官员,商人把生意做得再大,人脉再广,终究也不是朝廷的人,那朝政上就不会出现这一类人。
好比筑子遥便是这商户,司命则为官员,本质上终究还是有分别的。
此番魔族闹出的动静不小,筑子遥听几个小仙娥说起南天门遭突袭伤亡了十余名天兵天将。也是因此,天庭中但凡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仙君都被召去了,留下的恐怕也唯有筑子遥和月老了罢。
仿若自嘲般冷笑一声,忽而想起来一个人,她一定也在。
筑子遥朝着月宫的方向走去,空旷而清冷,来了天庭百年,这里却从未改变。
熟悉的人儿走近筑子遥,长发披于背心,一袭白衣,只觉她身后若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肌肤胜雪,轻轻一笑,娇美绝丽,惹人沉醉。
纤纤玉指抚摸过玉兔柔软的白毛,嫦娥隐约间感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面对筑子遥稍微停滞,想到了些什么,轻笑道:“不日前便听闻缘君受命下凡去了,难怪许久不来我这月宫,近日更是冷清得很。”
筑子遥初来天庭没多久便认识了嫦娥,她那一身超凡脱俗的仙气叫人流连忘返,温婉可人,很快筑子遥便与之成为知己,月宫之大却只有嫦娥孤身一人,千百年来唯一伴随的也便一只玉兔罢了。
筑子遥这样一个散仙在天庭并不受大多神仙的待见,是以交了这样一个大美人为友,筑子遥定当是有事无事便来看望一番,只是谈天说地,嫦娥却也欣喜。
她来这天庭已经太久,久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却是一直独守空寂。七百年来,也是因筑子遥的来往而显得不那么落寞了。
此番筑子遥也是无处可去,便来寻嫦娥诉说心头苦恼。
嫦娥不曾历经过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是以对筑子遥所说的事情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却也是始终保持着认真倾听的姿态。或许,这于筑子遥而言是最好的慰藉了罢。
听完他的故事后,嫦娥略带妩媚地轻轻一笑,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划过玉兔的茸毛,“其实啊,诛仙台也未必有何不好,至少不用再去尝那永无边际的孤独。”
她的眼眸凝望过万籁无寂的繁华星空,明眸之中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倘若可以,我倒希望能够去一回,尝遍人间苦乐。”玉兔饶有灵性,在嫦娥怀中轻轻蹭了蹭。
筑子遥看了眼嫦娥,不再言语。
月宫是没有白日的,正如天宫没有夜晚一样,这里有的只是无尽星空和黑暗作伴。
此番一来,忘却了时间,也不知究竟在月宫待了多久,筑子遥心想该是回去了。
却是恰好遇上来寻他的小仙娥,“缘君,方才……您殿中……魔族左使……”小仙娥也是急急躁躁地跑过来,有些气喘,但是筑子遥从断续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她的意思——天煞在他殿中!
这可是天庭,天煞何来的胆子竟敢直接闯进来,好是筑子遥事前去了嫦娥那边。
回去的时候,已然空无一人。
☆、名为罗刹女
筑子遥还记得司命说过,天煞即江易桁,那为何一直缠着他不肯放手?筑子遥来天庭不过七百年不曾见过天煞一回,倘若说是人间那一面便倾心至此的话,筑子遥是绝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的。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便是江易桁也对常腓动了情。
在人间时,筑子遥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是以也不曾留意江易桁的意愿,另一由倒是对方藏得很深,也正是因此,才会更加痛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