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吗……貌似还真有一点。苏闲想起他先前在下属们面前的失态,一时有些汗颜。
不过那点不自在很快就过去,一如他对钟云从的态度。
“我知道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钟云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落了一下,至于失落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苍空如墨,细雪无声坠落,透着自生自灭的凉意,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发丝和面容,整个城市如同一只蜷伏着的困兽,陷入了短暂的平和之中,凛冽的风声便是它发出的呼噜声。
他们在洋洋洒洒的落雪和昏暗的路灯下并肩前行。
“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沉默了一段路,在拐过一个街弯之后,苏闲倏地开了口,钟云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啊……你说。”
“你最近,是不是想找工作来着?”
他语气平淡,却让钟云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拨了拨自己的一头蓬松乱发:“我都要怀疑你在取笑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矿区打过工的事?”
苏闲亦是唇角微弯:“我还知道,你干了不到半天,就被人轰了出去。”
“啧,”他咧了咧嘴,“你要跟我说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少许碎发被风吹乱,覆在了苏闲脸颊两侧,阴影让他看起来比起平时柔和一些:“当然不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份工作。”
钟云从以为他还在开玩笑,很捧场地笑起来:“不会是赌石场吧?”
“不,”他平静地否认,“是治安所。”
钟云从的步伐一僵。
苏闲挑了挑眉,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意下如何?”
钟云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费力地开口:“你是在……邀请我,成为你的同事?”
他略略颌首:“嗯,是这样。”
他讪笑起来:“应该不是在逗我玩吧?”
苏闲露出一抹他熟悉的讥诮笑意:“逗你有什么好玩的?”
钟云从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并非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向他发出邀请。
一时间,激动和亢奋涌上了心头,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有些忐忑不安:“我……我真的可以吗?我这人体育不好,脑子也不算太好……”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苏闲轻笑一声,他舔了下干涩的嘴角,不确定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他补充了一句,唇边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你的异能还是挺有实用性的,人品嘛,也还过得去,接下来,只要通过训练营的考核就符合我们的招募条件了。”
前几句话都让钟云从整个人美滋滋,可最后一句却是画风突变,让他浑身一凛:“训练营?考核?那是什么?”
“训练营啊,就是字面意思,训练人的地方。你这糟糕的身体素质,得好好锻炼一番才行。”苏闲解释给他听,“两大部门,治安管理局和综合管理局,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招募,而招募的对象,就是训练营的学员。”
“只有通过训练营考核的学员,才有资格进入两大部门。”
听到这里,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这个训练营招收的都是异能者吗?考核……会不会很难啊?”
“不,训练营对异能者和普通人都开放,只要符合报名条件就行。苏闲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至于考核的难度,还过得去吧……听说近些年,难度已经略有降低了,恭喜你,赶上好时候了。”
“你一说‘恭喜’两个字我就瘆的慌……”钟云从不禁抹了把涔涔而下的冷汗,“老实说,我没什么信心……”
他原以为苏闲会生气,但他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看你自己吧?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去不去,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
“训练营什么时候开始?”
“这几天都是报名时间。”苏闲沉吟片刻,“应该是截止到三天后,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不曾想,他一句话被钟云从打断了,他语气笃定:“不用考虑了,我去!”
苏闲这下倒是显出了一点意外的神情:“这么快就决定了?”
“‘孤岛’这种地方,弱者真的很难待的下去。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大的感触。”钟云从苦笑着摇头,可喟叹中又透着一丝坚定,“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强之外,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苏闲闻言瞥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有这个觉悟就好。”
他顿了一下,复而开口:“那好,这两天找个时间,过去报名吧。”
“好!”
“不过,”在他应下来之后,苏闲却是话锋一转,“既然你决定要去了,那就一定要通过考核。”
钟云从怔了一下,又听他说:“这是我对你的要求——我希望从训练营结业那天,就是你加入治管局的时候。”
尽管知道那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可钟云从还是忍不住心驰神往:“到了那时候,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苏闲一声冷笑:“与其遥想这么远的事情,不如先想想怎么通过训练营的考核。”
“我一定会通过的!”
“我拭目以待。”
>>>
姜岂言慢慢地解开衬衣的扣子,他身边一位戴着口罩身穿白大褂的人凝神观察他左胸口,片刻之后,沉吟不决:“姜队长,您的心脏真的曾经遭受重创吗?”
这位纠察队长漂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三四天前的事情。”
“三四天前?”那位医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点时间就能让一处严重的外伤痊愈的如此完美?这几乎是超出我认知的事情。”
他结实胸膛上的皮肤完好无损,连道疤都没有,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徐医生,”姜岂言挂着冷笑的唇角,锋利得像磨砺过的刀锋,“这里可是‘孤岛’,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徐医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被岁月侵蚀过的面孔,他的眼角和唇角都生着柔和的纹路,让他看起来既亲切又儒雅,甚至在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慈祥的味道。
“所以呢,这令人惊喜的复原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徐医生笑呵呵地问道,“是有妙手回春的大夫为您医治还是服下了某种灵丹妙药?”
姜岂言笑意加深,愈发显得高深莫测:“也许,晚一点就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敛起了眉宇间的阴沉乖戾,看起来平和许多:“徐医生,我妹妹这两天怎么样?”
徐医生的神情登时凝重起来,他摇摇头:“不乐观,这两天基本都处于昏睡状态……清醒的时间很少。”
姜岂言略微舒展的眉头立刻又纠结上了,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隐忍的怒气:“你不是说,会治好她的吗?”
“我早就跟您打过预防针了吧?”徐医生一团和气地笑道,“令妹基本就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了,一般的手段,是不可能治好她的绝症的。”
姜岂言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直至皮开肉绽,试图以痛觉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物,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观察室:“我会考虑你的方案的。”
“姜队长,”徐医生送他到门口,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希望您尽快考虑好,因为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思考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前行:“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直接走出医院,而是转进了一个楼梯口,上了楼,其间不少医护人员与他擦身而过,见了他身上这套制服,都刻意地与他拉开距离,明晃晃地透出了敬而远之的意思。
姜岂言并不在乎旁人的态度,他加快步伐,上到了四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外,两名年轻的纠察队员守在门口,站的笔直。
在见到上司之后,两个年轻人急忙立正,敬了个礼:“队长!”
姜岂言冲他们略一点头,而后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病房内很安静,他慢慢地走向病床,这才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凝视着昏睡中的苍白女孩,心如刀割:连呼吸都已经微弱成这样了吗?
徐医生说得对,的确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他蹲了下来,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妹妹那张消瘦的凹进去的脸颊,她的体温偏低,但即使如此,这点热度也令他留恋不已。
“楚楚。”他轻声唤着胞妹的名字,他并非存心要打扰病人休息,只是她昏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过犹不及,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姜楚楚显然睡得很熟,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堪堪睁开眼,这让姜岂言松了口气,方才的某个瞬间,他真的担心她永远不会再醒来。
“哥哥……”姜楚楚清醒之后,在他的帮助下支起了上半身,立刻对兄长撒起娇来,“我想喝水。”
姜岂言向来乐意为他妹妹当牛做马,他微笑着盛了一杯温水来,送到小姑娘的唇边:“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