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姜岂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朝属下使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别着凉了。等我好一些,就去看你。”
他话音刚落,姜妹妹连同轮椅都被搬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无力同兄长对抗,便叹了口气,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后的人:“等等,让我跟主人道个别吧。”
年轻的纠察队员左右为难,姜岂言沉着一张脸不做声,张既白走过来,无视姜岂言杀人的眼神,和颜悦色地冲着姜楚楚说道:“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你要听从医嘱,认真吃药,不能因为药苦就偷偷丢掉,这样太任性了。”
姜楚楚的眼角里满是窃喜,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你也要说话算话。”
张既白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姜岂言,笑了笑:“我会的。”
姜楚楚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临行前又把诊所内部环顾了一番,钟云从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逗得姑娘开怀一笑,也冲他挤了挤眼。
“那我走了,哥哥。”姜妹妹用脸蹭了一下姜岂言的手背,一下子又让姜岂言破了功,他摸了下她的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而后扯了扯护卫的衣袖:“咱们打道回府吧,好让我哥哥省点心。”
姜岂言在门边站了许久,直至姜楚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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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少女没停留多久就出来了,这倒是有点出乎苏闲的意料。
“苏闲哥哥,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啊?”姜楚楚再一次经过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苏闲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于是笑道:“找张医生有点事,不过他现在忙着问诊,现在进去怕打扰他。”
姜楚楚恍然大悟,笑吟吟地同二人告别:“那我也不打扰你啦,你有空来医院看我啊。”
“好!”苏闲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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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姜岂言背过身的时候,面上的温情暖意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开始往回走,步履不太轻松,小桃偷眼觑着他苍白的面色,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搭了把手,却被他一脸冷漠地格开了。
“也不用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头上吧?”
张既白不咸不淡地口吻让姜岂言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后冷言相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你在生气。钟云从忍不住腹诽。
张既白不疾不徐地从他身旁走过:“气不气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姜岂言的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却是冲得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那你倒是说说,我生什么气了?”
又来了。钟云从摇摇头,准备拉着小桃出去门外找苏闲他们,可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张既白又出声了。
“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张既白坐回他专属的椅子上,神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姜岂言的下颌线一瞬间紧绷起来:“你什么意思?”
张既白开始忙碌他的药剂,他拿起一瓶药水认真研读着标签上说明,越发显得他的回复敷衍:“你那么关心她,难道会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应该是指姜岂言的妹妹吧。钟云从想起离开不久的女孩,她年轻美丽,但看起来实在太孱弱了。
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张既白与姜岂言之间,大概不只是有过节这么简单的关系。
“听着,她的事跟你无关。”姜岂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不想在你嘴里听到任何跟她有关的字眼。”
张既白不恼不怒,只是平静地澄清道:“你搞错了一点,我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你。”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主动提起了,那我就顺带说说她。”
姜岂言一时没有想到该回什么。
“关于姜小姐的病,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不治之症,药石无医。”不等他反对,或者来不及反对,对张医生来说没什么两样,“以前我为她治病的时候,不止一次嘱咐过你,对她好点,让她开开心心地走完最后一段路……而不是让你天天把人当犯人一样关起来,这样对她一点益处也没有……”
“得了吧,”姜岂言冷冰冰地打断他,“你这庸医束手无策,不代表其他人也没办法。”
张既白奇道:“这么说,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医生了?”
“当然。”
“既然如此,”张既白微微冷笑起来,“那为什么,你妹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姜岂言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变本加厉地讽刺着:“看样子,你找的新医生,好像还不如我这位庸医啊?”
姜岂言额角青筋骤起,却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找到能救她的人。”
“姜岂言,”张既白忽然叹了一声,言语中也少了些许嘲讽之意,“虽然你这个人不讲道理,口口声声污蔑我是庸医,可对于姜小姐来说,我已竭尽所能,治不好她的病,并不是我的责任,我问心无愧。是你太固执了,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偏偏要拉着姜小姐一起受累……你听我一句劝吧,她现在就是在捱日子,没几天好活了,她想干嘛就干嘛,进来满足她的心愿……”
姜岂言只觉得心头一痛,好似有一双利爪撕碎了他的心瓣,他欺至张既白身畔,粗鲁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诘问:“你既然知道她没几天了,那为什么要拒绝她?你要我满足她的心愿,可你难道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一呼一吸溢出的不只是愤怒,还有深重的痛苦。
面对他的质问,张既白表现的很淡定,他轻而易举地摆脱了他的钳制,一边整理领口一边轻描淡写:“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姜岂言。我只是姜小姐曾经的主治医生而已,我尽我所能救治她,但除此之外,我并不欠谁的……不管是你,还是他。”
姜岂言冷厉的目光仿佛冰锥一般,几乎要将他钉穿。
“话说回来,她可比你看得开,”张既白抚平了衣物上的皱褶,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至少不会蛮不讲理地纠缠我。”
等等……钟云从旁听到这里,倏然发现剧本似乎跟他脑补的不大一样……他原先以为是一个死妹控对自家妹妹倾慕对象的敌意,而现在看来,不止是这样,妹控似乎还想促成妹妹与仰慕者的好事。
是因为姜楚楚时日无多了吗?以至于能让姜岂言放下一切私心,企盼张既白能陪伴妹妹,让她毫无遗憾地离开。
可这种企盼,本身一种最大的私心。
姜岂言怒极反笑:“没关系,我不会让她死的,所以,有你没你都无所谓了。”
他说完便走到先前躺着的那张病床,拿起外套,转身向大门走去。
“姜岂言,我奉劝你别再疯魔下去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张既白低头凝视着他的试剂,低垂的眼睑掩去了他目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楚楚已经不行了,她现在很痛苦,每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睛,甚至每一下呼吸,都是痛苦的。唯一对她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今早解脱。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就让我来。之后你憎恨报复我也没关系,楚楚的命,我来背。”
“你闭嘴!”姜岂言突然发出怒吼,发作的同时不慎碰落了身侧药柜上的几个玻璃瓶,在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中,血珠从手背上新鲜的割口滴落到地板上,同棕黄色的药水混杂在一起,药物刺鼻的气息迅速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第54章 隐秘
钟云从连同小桃俱是一惊,张既白只是冷眼瞧着他失控的举动。
不过姜岂言在一瞬间就把理智找了回来,他受伤的那只手随意地在裤缝上蹭了两下,却是冲着张既白微微一笑:“我妹妹会活下去的,无病无痛地活下去。”
他言毕即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苏闲打了个照面,后者轻咳一声:“你就听次劝吧。”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恍若未闻,苏闲皱着眉,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张既白将手中的药瓶重重一顿,蓦地抬起头,盯着还未回过神的钟云从,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钟云从浑身一激灵:“啊……差不多了!您的医术杠杠的!”
张医生面无表情地指着姜岂言留下的那一地狼藉:“既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去把那边收拾了吧。你也在我这儿蹭吃蹭喝蹭药好一阵子了,当是还点利息吧。”
钟云从泪流满面:“……”为什么老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钟云从一边捡着碎玻璃,一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那个,张医生,那位姜小姐……真的没救了吗?”
张既白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出奇地没有发怒,而是平淡地反问:“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钟云从登时哑口无言,从他之前那一番描述里看来,姜楚楚得是绝症末期了。
“死亡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总是无法用平常心接受。”他一如既往的理性到冷血,“尤其在‘孤岛’这种地方,能活到正常寿命的一半都值得庆幸。姜楚楚现在不死,十几年后也会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