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捏着那枚铜扣,硌的他手心发疼,这枚扣子他很熟悉,它原本属于他的一件旧大衣。
而那件大衣现在应该穿在钟云从身上。
他果然在这里出现过。
“你又掺和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了?”他近乎无奈地叹息着,同时纵身一跃,身影同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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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里,位于车后座的小桃是最幸运的那位,她受到的波及最轻,清醒的也最早,她惶惶然地往后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追上来,但仍是心惊胆战。
她爬出车外,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座外,发现车头已经撞扁了,好在弹出了安全气囊,那两个人的头部和上半身算是被护住了。
她试着叫了几声,可钟云从没有回应,她之前对汽车一无所知,凭着本能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气囊,先将驾驶座上的钟云从拖了出来,打算如法炮制解救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了他胸前那处可怕的伤口。
她不敢轻举妄动,好在这时候钟云从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立刻报告了这一情况,他亦是一惊,两人商量了一番,合力将姜岂言妥帖地从车座里移了出来。
“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了。”钟云从擦着头上的血和汗,他依旧后怕不已,“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咱们先抬着他走吧。”
小桃点点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抬着不省人事的姜岂言在逐渐暗下来的山林里打转。
他们还算幸运,在夜幕彻底降临之时找到一处洞穴,尽管仍是担惊受怕,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外加前路难以预测,权衡一番之后,钟云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番。
好在他临走的时候从报废的车辆里搜刮了水壶和手电,在饥寒交加且的情况下,还能有口水喝,不至于筋疲力尽。
他先把水壶给了女孩,小桃浅浅地喝了两口之后,又递了回来,钟云从同样十分克制,也只饮了两口,最后却是看着因失血而不停打冷战的姜岂言发愁。
“他可怎么办?”他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显然亟需补充水分,小桃想了想,先是把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接过水壶:“我来喂他吧。”
钟云从点点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看着小桃小心地喂那人喝水,又轻柔地拭去他的额角的冷汗。
“现在,我出去守夜。”钟云从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了小桃的眼睛里,“答应我,任何情况都不准出来——除非听到我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小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他不可动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晚的山林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传来,而每一个动静都能让钟云从心惊不已,他紧紧地握着姜岂言的那把枪,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完全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他有手电,但不敢轻易打开,生怕光芒引来了“暗影”的人,只能做一只黑暗中的惊弓之鸟。
夜越来越深,身后的两人都已沉沉睡去,洞穴内一片寂静。
钟云从守在洞口,几乎化为了一座雕像。
一个柔弱的女孩,一个垂危的男人,现在他成了唯一有行动力的人,必须担负起保护那二人的责任。
两条沉甸甸的人命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负重致远是这样的感觉吗?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苏闲。
那个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蓦然传出悉索声,那动静细微又琐碎,但在这样的昏天黑地中显得分外诡谲,深深地刺激着钟云从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迟疑,立刻朝声源处开了一枪,灌木丛里发出闷哼声,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打中了吗?
可惜他没来得及高兴一番,忽然感觉到上方有凛冽的风声,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矮身躲开,砍刀杀气腾腾地落在他身后的岩石上,甚至带出了火花,石屑四溅。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钟云从的后背一片湿冷,对方的攻击接踵而至,他狼狈不堪地左闪右避,几次都差点与砍刀有了亲密接触。
虽然心惊肉跳,可在与这家伙“捉迷藏”的过程中,他也是使了一点心眼的,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砍刀总是在石壁上来来回回,终于有一次,刀刃卡在了两块岩石的缝隙之间。
眼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钟云从刚想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倏地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报告,我们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他全身汗毛竖起,脊骨发冷——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蓦地转身,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弯着腰正要钻进山洞里,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回过身,抬手便是一枪,钟云从的左大腿登时血流如注,剧痛和失血的双重折磨之下,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可如果不阻止他们的话,小桃和姜岂言就死定了。
他忍痛拖着伤腿,往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那家伙,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爆发力,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拖住了脚步。
钟云从手里的枪抵在了对方腹部上,正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后背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切肤拆骨的巨大痛苦。
温热的血液迅速地浸染了他的衣物,他恍惚有种自己被劈成两半的错觉。
“解决掉他。”提着枪的黑衣人沉声对前来增援的同伴下了命令,后者会意,揪着钟云从的头发,刀刃立在了他的颈上。
要被枭首了吗?已经去了大半条命的钟云从迷迷糊糊的想道,他的意识和鲜血一起流失着,大概是这个原因,在最初的那阵剧痛之后,此刻他反而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只是觉得身体很轻,轻的要飘起来。
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有很多想见的人没见到。
不,不想死,不能死。
这个念头在的意识如流沙般倾泻之时,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旋即变成了一道屏障,堵住了流沙的去路。
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发烫,几乎要沸腾起来,连带着,洒在那两个黑衣人脸上、手上的血迹也跟着灼烧起来。
钟云从知道自己那种名为“触知力”的异能能够进入人的精神世界,能够攫取某些信息或者记忆片段,但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动去接受的。
直至此时,他向来平静而温和的触知力头一回生出了侵略性,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成为他触感延伸的一部分,在穿越一片茫茫迷雾之后,一个陌生之境在他的世界里延展开来。
在那一瞬间,两个黑衣人的脑海里,同样出现了一副景象。
他们望见了一片红色沙漠。
荒凉,死寂,寸草不生。
那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们困惑不已的时候,一滴水从天而降。
一滴不起眼的、再普通不过的水珠。
但在水滴落地的一刹那,荒漠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滴化为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淌过红色沙漠。
黑衣人们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很不舒服。
而这种不安的来源,他们自己亦是不得而知。
这种惊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那条溪流居然还在不断地蔓延,先是一个水波不兴的湖泊,接着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直至最后,变成了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洋。
每一颗砂砾都被水滴包裹着,无法逃离。
两个黑衣人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着钟云从攀着他们站了起来。
他比先前更虚弱了,可皮开肉绽的痛苦又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两个黑衣人的双肩,对方依旧木然地站立着,双眼空洞无神,对于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简直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钟云从自己也在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可容不得他细想,身后嘈杂的步伐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枪响,钟云从侧头避开,转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又有两名黑袍人正从树影后现身,往他所在的方向袭来。
想必是先前的通风报信起作用了。
而他并不显慌乱,而是回过头去,望着两张木讷的脸,轻声地下了命令。
“听着,走过去,不顾一切地消灭你们的敌人。”
两名黑衣人闻声而动,杀意十足地冲向自己的同伴。
而他们精神世界里那片淹没了一切的蓝色汪洋,一霎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47章 命悬一线
小桃屏气敛息,战战兢兢地倾听着来自山洞外的动静,人声,枪声,惨叫声,每一个声响都令心惊不已。
如果不是钟云从的嘱咐,她估计早已沉不住气了。
外头忽然又是一阵混乱的枪响,其中夹杂着冷兵器撞击的铮铮之声,以及,人的怒吼声。
“你们是不是疯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陌生而愤怒的嗓音,须臾,咆哮声换成了嚎叫声。
可这所有的声音中,唯独没有钟云从的。
小桃的鬓发被冷汗打湿,乱糟糟地贴在额角,呼吸几乎要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