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么一个操作之后,汽车彻底失去控制,脱缰野马一般直直地轧过一丛灌木,势不可挡地往山坡下开。
车里的人苦不堪言,钟云从重重地撞上仪表盘,登时头破血流,而小桃双手死死地抓住车窗,完全没有注意到袖口磨掉了一颗纽扣,最不幸的则是姜岂言,一片混乱之间,不知何时中了一颗流弹,还恰好正中心脏,霎时生命垂危。
在这场灾难中,唯一可以值得庆幸的是,在强烈的冲击力之下,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暗影”的家伙。
俯冲而下的汽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又继续狂奔了一阵子,刹车完全失效,其间撞断了无数树木,最后卡在了两株巨木之间的缝隙里,才算是停了下来。
钟云从趴在方向盘上,鲜血漫过眼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久久不能回神。
第46章 惊涛骇浪
冬季的天暗的很早,驾驶座上的“贵宾犬”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发现此时不过傍晚五时,远方的地平线已经陷入一片混沌。
暂时还未落雪,寒气在车窗上结了一层水雾,她转过头去,隐约望见苏闲从一株枯木后拐出的身影。
她撇撇嘴,摆正了坐姿,当做没看见的样子,直至有窗面被敲响三下,她才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去打开了反锁的车门,苏闲带着一身清冽的风雪气息钻进了副驾驶。
“胆子不小啊,”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晃了两晃,低头衔住烟嘴,含糊地威胁道,“信不信我给你小鞋穿?”
“贵宾犬”翻了个白眼,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反而理直气壮地伸出一只手:“我也要。”
苏闲捏着打火机,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跃动,他点燃了烟卷之后,连同半盒烟一起丢了过去,驾驶座上的女人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天渐渐黑了,空气更冷,烟星在昏暗中隐隐颤动。
“贵宾犬”率先吸完一支烟,她顺手把残余的烟头丢出窗外,小心翼翼地收好意外收获的半包烟,眼角的余光这才遛过邻座的人,嬉皮笑脸地问道:“问到了吗?”
苏闲整个人被薄薄的烟雾包裹着,很不真切的模样,他掐灭烟星,声音淡淡的:“我找了这个场口的负责人,他说见过,那家伙今天上午在他那里找活,后来因为干的太不像样,没多久就被撵走了,之后他去了哪儿,那位负责人也不清楚。”
“依照霍璟那边的情报,有人看到他上午就离开了,这会儿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留下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贵宾犬”无奈地摊了摊手,“线索又断了。”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轻声吩咐:“开车。”
“贵宾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鼓起两个腮帮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往哪儿开啊?”
“西北方向。”苏闲为她指明方向,“我听说那边有处翡翠原石交易市场,人流量不少,那家伙没地方可去,又爱凑热闹,有很大的几率往那边去了。”
“贵宾犬”娴熟地点起油门,发动了汽车,同时不忘调笑一句:“哇,这么了解啊,你俩什么关系啊?”
苏闲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债务关系。”
“情债啊?”她嘿嘿一笑,遭到了毫不留情的训斥:“滚!”
“贵宾犬”还想再贫几句,结果一阵冷风从洞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苏闲瞅了她一眼,下意识地要关上窗户,却被阻止了。
“血腥味。”“贵宾犬”鼻头微动,使劲地嗅了两下,“浓的跟血库打翻了似的。”
苏闲眼睑微微一动,她听到他冷静的声音:“依照风向,是从西北边吹过来的……加速吧。”
“贵宾犬”依言照做,猛地踩下油门,车身一震,往西北方向猛蹿。
驾驶员的不修边幅的卷发被吹的更加蓬乱,她的语句被猎猎寒风吹的七零八落:“你就不问问,有没有那谁的味道啊?”
他懒洋洋地回道:“废话这么多,还不如省点力气踩油门。”
“啧。”她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却迅速加了一个档,苏闲权当没听见,他目若寒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愈发浓黑的夜色。
“贵宾犬”顺着浓重的血腥味,途经了那处交易市场,见苏闲没有要喊停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在血腥味里闻到钟小哥的味道,说不定和他无关呢。”
苏闲面上不见波澜:“有人死了,还不止一个,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过去看看。”
她耸耸肩:“听你的。”
他们很快开到了目的地,案发现场就在盘山公路上,只是这里人迹罕至,至今也未有人发现。
“贵宾犬”停稳了车,苏闲立刻就下了车,他打开手电筒,冲着那盘踞在公路中间的黑影一照,旋即拧起了眉头。
“贵宾犬”来到他身边,也见着了那凶杀——不,是屠杀现场,她花容失色:“这……一共死了多少人啊?一、二、三……”
“车里有四个。”苏闲缓步朝那些死者走去,同时绷紧神经,高度戒备着四周,以防不测。
“贵宾犬”向来害怕鲜血与死人,更何况是这般令人发指的死亡现场,她几乎挪不动步,可她更不敢独自待着,只好屏住呼吸,匆匆忙忙地跟上苏闲的脚步。
她尽力不去看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战战兢兢地拉着苏闲的衣角:“他们的头……怎么都被砍下来了?”
苏闲伸手拉了一下车门,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副驾驶座上滚了下来,死不瞑目的眼睛反射着虚无空洞的光,那情景甚是可怖,吓得小个子女人发出一声颤栗的尖叫。
苏闲站在废弃的车门外,手中的电筒不停地移转,直至把每位死者都扫了一遍,血腥气熏得他微微皱眉:“不清楚……你看清他们身上的制服没?”
他这般发问,瑟瑟发抖的“贵宾犬”只好鼓起勇气,视线跟随着光束晃了一圈,随即发现,那辆车里有四具尸首,他们齐刷刷地不见了头颅,血肉模糊的断颈上喷溅出的血水,几乎将整个车厢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的胃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他们身上穿的……”她仍然没有忘记上司的提问,在她辨认出尸体身上灰黑色的制服之后,蓦地睁大了眼睛,“是纠察队的制服!”
苏闲抄着手电筒往车尾处走去,“贵宾犬”亦步亦趋,听到他看似玩笑实则凝重的口吻:“姜岂言的人?不知道他人在不在这儿?”
“姜岂言?我听说他最近升官了,没事应该不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吧?”她也认识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包括整支纠察队,但好歹也算半个同僚,就这么横死荒野,她多少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苏闲转了一圈,又在车辆后方的路面上发现了三具尸体,一样的身首分离,死相与穿着都与车里那四具尸体如出一辙。
“贵宾犬”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漫过的血液,又忍着恶心嗅了嗅气味:“血腥味还算新鲜,死了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苏闲蹲下身,观察着路面冰层的情况:“看车辙印……应该有两辆车。”
他说着站了起来,电筒的光芒四处游走:“可这里只有一辆车……另一辆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路边一丛枯萎的灌木被撞出一个突兀的缺口,他走过去察看,不意外地找出了两行新鲜的车辙。
他沿着车辙走,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灌木丛后不远处就是尽头,他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打着手电,也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树冠。
虽然落差不算太大,坡度也不算太陡,可直接把车开下去也够呛吧?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同“贵宾犬”回到治安所报告此事,可电筒的光芒划过地面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一个反光的小东西吸引了。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枚铜扣。
他瞳孔微微收缩,因为他认出了这枚扣子的来历。
电光火石之间,他改变了主意,他回过身,招手把“贵宾犬”叫了过来,后者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旋即又一脸严肃地下了命令,“现在你开车回治安所,多带几个人来这边调查,顺便跟综管局那边也说一声,让纠察队也别偷懒,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人,派人来收尸吧。”
“贵宾犬”眨眨眼:“那你呢?”
“我有了一点线索,现在要去追寻幸存者的下落。”苏闲笑了笑,“虽然跟纠察队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万一碰到那些砍人头的混蛋……”
“你还放心不下我吗?”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按住她的肩,把她往回推,“听话,赶紧回去。开车小心一点,但别停,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别停,回到治安所,带了人再回来,别忘了配备枪械。”
“那,你千万要小心啊!别做什么孤胆英雄……”
“傻,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赶紧走吧!”
直至目送着黑色的切诺基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苏闲面色一凛,转身向那条山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