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语字句一刻不停地往他耳膜里灌,苏闲的脑子乱哄哄的,焦躁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猛地大踩油门,车速陡然提升。
钟云从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惯性往前倾,好在有先见之明,早早绑好了安全带,没整出什么意外。
他不解地看了苏闲一眼,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突然飙起了车,但不妨碍他继续往下说。
“‘新星’工程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钟云从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而后艰难地重新开口,“还有个事,就是,那个工程的负责人以及核心,张家和,很可能就是……”
车窗外的景物如同定格的画面,一帧帧飞速向后退,很快,医院的红十字就从绿茵茵的树冠后头露出一角。
苏闲面无表情地踩了刹车,钟云从再次被惯性折腾的前俯后仰,原本在舌尖上打转的字眼被迫咽了回去。
“到了,你下车吧。”苏闲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目光却落在挡风玻璃上,“我还事,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要是霍璟醒了,帮我问候他一声。”
钟云从却没急着下车,他目光复杂地瞧着他:“我还没说完。”
“我说了,”苏闲依旧没看他,语气生硬的很,“我有事,没时间了。”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反手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见他下了车,苏闲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正要原地掉头的时候,却发现钟云从绕到了他这边,扣了扣车窗。
苏闲愈发的烦躁。
其实这事由他而起,是他一直追着人问,可在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要说实话的时候,他反而临阵退缩了。
钟云从的后话是什么,自己又在恐惧些什么,这些问题,他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他本来想假装没听到,但钟云从不依不饶地敲着,无奈之下,他摇下车窗,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现在不想听也没关系。”钟云从笑了一下,“我想了下,那件事里,还有些不确定的部分在。等我调查清楚,再告诉你。”
苏闲没作声,他大幅度地旋转方向盘,汽车利落地掉头,而后绝尘而去。
原地残留的尾气,多少透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钟云从目送着他离开,直至汽车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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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璟在加护病房里,据说还是人事不知。
“还好只是擦过,只是钝伤,也许会在一段时间内影响行动,但经过调理和训练,还是有很大几率可以康复的。”
钟云从找医生了解过情况,对方给的答复让他安心了不少,他在病房前站了一会儿,随后转头望了一眼抱着膝盖蜷缩在排椅上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医生说了,会痊愈的。”他低声开口,“你别太担心了。”
冰雕似的美人纹丝不动,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钟云从知道对方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而他也并不擅长这种事,踯躅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在调查这件事,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头绪……我会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找到伤害他的人。”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起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冰女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钟云从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是。”
冰女站了起来,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露出冰凌般苍白而清秀的面孔:“你要做什么,算我一个。”
第176章 追问
钟云从敲开门之后,露出的是一张姣好的面容,他冲对方礼貌地笑笑:“宗小姐。”
宗沅淇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把他迎进去:“来的正好,吃过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
钟云从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上午的时候就喝了人家一碗汤,这来的时候一没留神又赶上了晚饭的点儿,倒显得他是故意来蹭饭的。
“哎,不用不用,我吃过了。”钟云从想维持一下自己的良好形象,连忙摆手婉拒,“你们慢慢吃,我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晚点再过来。”
宗沅淇正要说些什么,钟云从的肚子冷不丁地咕噜了两声,亲自戳破了钟云从的谎言。
面对宗沅淇憋笑的脸,钟云从羞愧地低下了头,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自己的胃扇肿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乱七八糟的忙了一整天,连带着心情也不大好,他自个儿也忘了吃饭这回事,真论起来,今天入口的也就上午蹭来的那碗汤了。
捱到现在才抗议,他的胃已经足够坚强了。
“是云从吗?”一道熟悉的声音沉稳地传来,“进来吧。”
宗沅淇促狭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尽管不好意思,钟云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宗正则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下了床,站在窗前看风景,身板一如既往的笔直。
听闻动静,他回过头,钟云从微微欠身:“宗局。”
宗正则略略颌首,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在暗暗发笑——这小子平时在他面前不说没大没小,也是放松的很,这会儿倒是一反常态的局促起来了。
他大概能猜出原因。
“坐。”他指了张空椅子给钟云从,接着又转向女儿,“沅淇,你也在这里陪了我一天,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宗沅淇正在摆弄矮柜上的花瓶,她似乎对鲜花情有独钟,爱不释手地轻抚着那几枝月季,还凑过去嗅着香气。
素白的玉手衬着浓艳的花瓣,煞是好看。
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无法存续,钟云从万分过意不去,不过宗沅淇自己倒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捻了朵半枯的花,爽快地应道:“行,那您有事就按铃叫护士。”
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又冲一脸赧然的他笑了笑:“那我的那份饭,就麻烦你帮我解决了,别浪费了。”
钟云从讪讪的:“不了吧,还是你自己……”
宗沅淇挥了挥手,步履轻快地走出了病房。
宗正则目送女儿离开之后,又瞥了眼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的人,摇头失笑:“坐吧,边吃边说。”
钟云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不仅把人女儿挤走,还抢了人家的晚餐,简直十恶不赦。
他捧着饭盒,怎么都下不去口。
“行了,”宗正则看不下去他那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的拘束样,无奈地给他解释,“那丫头晚上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说是怕胖,你就别瞎内疚了。”
钟云从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这才缓缓落地,撇去了心理包袱,胃口也迅速恢复,反正屋子里就剩他跟宗正则了,他很快就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了。
中年人宗正则对于年轻人旺盛的食欲很是感慨,至于钟云从前后态度的转变更是叹为观止。
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不忘调侃自己这名下属:“不至于吧?沅淇一走你就吃得下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你领导。”
钟云从被噎了一下,没命地咳嗽起来,宗正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顺便嫌弃地递过一杯水:“什么毛病?”
他灌了一半杯水才把食道给整顺畅了,跟着讨好地笑:“我觉着吧,可能因为她是您女儿,遗传了您的威严,所以我每次见了,都有点怕怕的……”
宗正则笑骂:“少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尊敬过我?”
钟云从嘿嘿傻笑了两声,继续埋头吃饭。
至于他对宗沅淇的评价,宗正则显然并没有当真,只认为是年轻人的打趣。
见他吃的那么急,宗正则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吃自己的。
钟云从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把剩下的那半杯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慢悠悠进食的宗正则,试探地问道:“要不,等你吃完再说?”
宗正则见他分明急不可耐却不得不忍的模样,不禁一声冷笑:“装什么装?有话就说吧。”
钟云从确实耽搁不起了,冰女还在外头等着他呢,既然局长发话了,他也就顺水推舟:“行,那我长话短说,尽量不影响你吃饭。”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一天前前后后得到的所有信息整理好,转述给宗正则,包括那些不确定的部分。
尽管也很忐忑,但宗正则毕竟不是苏闲,在他面前,他的压力要小得多。
在他把一切都说完之后,他长长地喘了口气,而宗正则,自始至终都是一言未发。
对方未置可否的态度让钟云从愈发不安,他沉默了一下,最好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是这样的,我打算沿着现有的线索继续追踪烽火机械厂的下落,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份挺敏感的……您要是觉得不妥的话,”
他抬起眼睑,直视着宗正则深潭般幽深莫测的双眸,咬了咬牙:“我可以离开治管局。”
宗正则默然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他放下手里的饭盒,伸出手,拍了下钟云从的头:“别说傻话,好不容易进来,说走就走?”
钟云从嗫嚅了一下,没出声。
宗正则把手收了回去,恢复成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声音淡淡的:“关于‘新星’工程,以及张家和那个人,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