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警官一听,这怎么还牵扯出那年头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脖子上还挂着鲜艳的红领巾呢,他只能面色沉郁地继续往下听:“黎老师,如果你不信任警察是因为当时我们的处理方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认为这不是你不信任我们的理由,毕竟当年技术水平有限……”
“打住。”黎敬知冷笑一声:“最后一刻的时候,那狗孙子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你们一点犹豫都没有,不停地逼近他,如果不是那人还有后招,估计我妻子就不是失踪而是当场死亡了。”
“大约一周之前,有人给我发了一张图片。”黎敬知拉开外衣,从内兜里取出照片:“我打印出来了。”
赵警官缓了口气,刚想把照片扫描下来,眼角一瞥愣住了,照片上那人,分明就是赵三姐,他问:“这是谁的照片?”
黎敬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照片:“林悦,我失踪的妻子。”
赵警官皱眉:“你确定?”
黎敬知看着他狐疑的表情,话语中带了火气:“你觉得我会认不出自己的妻子吗?”
难说,赵警官这会儿又摸不准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那人寄了照片以后还有什么举动?”
“我给他钱,他告诉我人在哪儿,否则后果自负。”黎敬知不再隐瞒:“两天前有人联系上我,让我暂时出去躲几天,签了合约后他转帐给我。”
“所以你那天没回家。”
警笛声越来越近,陈衡一个哆嗦:“这……这怎么又来了?”
小猫挣扎了几下从他膝盖上跳了下来,周栎顺手撸了几把:“把贾世华带过来,等会儿把他交给赵警官。”
陈衡一拍脑袋:“坏了,那人一直晕着,也没送了顿饭。”
周栎叹气:“没事,他该的,又饿不死。”
黎蔚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翻出校服书包要去上学,听到响动之后把包一扔就跑了出来,看见警车停了下来,她看向周栎:“我爸找到了?”
周栎正在给贾世华松绑:“是,找到了,可能还给你找了个妈。”
黎蔚的动作顿了顿,又把手伸向了书包带:“随便他。”
周栎把胳膊往门框上一撑,示意她往外看:“哎,等等,跟你爸爸打个招呼去。”
赵警官靠边停了车,跟他一同下来的还有黎敬知,周栎热情地上前迎接:“黎老师,久仰久仰。”
黎敬知笑得勉强,他面色憔悴,看起来在外两天过得并不好,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默地站在了一边。
赵警官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贾世华,眼角抽了抽:“这人什么时候醒过来?”
周栎俯身揭开他的眼皮一看:“快了快了,等你回去他就醒了,弄他的时候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力道。”
赵警官觉得这个“弄”字用的十分巧妙,引人深思,又教人不敢细问:“嗯,能醒过来就行,那黎老师交给你?”
“好的,有情况再联系。”
赵警官心里还是不放心,但是临行前上面千叮万嘱不该管的事情别管,这次打交道的部门跟他们以往接触的都不一样,他又一想,反正又出不了人命,先问清楚贾世华做的事再说:“好,先走一步了。”
黎敬知站在这儿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周栎问他:“你想见见照片上的人吗?她并不是林悦。”
黎敬知猛一抬头:“不,她是。”
第17章 相认
“在说我吗?”
赵三姐以银簪绾发,换了绀青底铺白花的旗袍,衬得腰线极为动人,可见老古董的审美也是仁者见仁,她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款款入座,末了还疑惑地打量着黎敬知。
周栎心里打鼓:平时不见她过来,这会儿倒像蚊子见了血似的上赶着。
晨光将大堂照得敞亮,周栎环顾众人,见该来的都来了,客客气气的给赵三姐上了茶:“今天人也齐全,您快跟他说一说……”
赵三姐语气不善地打断他:“说什么?我失忆这么年了,谁知道以前的事情?”
周栎脑子里一片茫然,失忆?再看赵三姐一副不似作伪的神色,他几乎想提醒一声:你还记得自己是钗折生的妖吗?
黎敬知听她这么说却是心头一震,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林悦……你是林悦啊。”
赵三姐嫣然一笑:“那我就是吧。”
意料之中,看来黎敬知就是赵季和了。
周栎不知该不该插手,婉转地提醒:“如果你有一天发现她和过去完全不同呢?”
“不,她就是林悦,我知道的,林悦她只是失忆了。”黎敬知的眼神如此坚定,仿佛真的寻回了消失近二十年的妻子。
陈衡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这么多人里面,他是最清楚赵三姐底细的,她要找到赵季和再续前缘可以理解,但是黎敬知的想法他就摸不准了,总觉得那人一副被美色所诱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敲打一下赵三姐,开口劝说道:“姐,国有国法。”
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妖有妖规。
赵三姐心领神会:“我知道,等他不需要我了,我自行离去就是。”
两人打着哑谜,这方警告她不要告诉黎敬知以前有赵季和这么个人,那方一并应允。
周栎暗中盯着赵三姐,悄声传话道:“如果以前的林悦出现了呢?”
赵三姐两指拈着茶杯,靠在唇边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低声说:“她不会出现的。”
周栎自行将这话理解为真正的林悦早已身遭不测,他清咳了一声,转而看向黎蔚。
黎蔚眼眶变红,鼻子发酸,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不是喜极而泣,是悲从中来,这几年来,她见过赵三姐无数次,她也幻想过母亲,二者倏地重叠了,她却只有愤怒,凭什么失忆就可以解释一切,她将自己的不幸归于自幼母爱的缺失,事实也正是如此。
赵三姐有所察觉,她也看向黎蔚,那个小姑娘她见过很多次,早上,中午,晚上,她还想过,这是谁家的孩子呢,总是行色匆匆,还经常给她多添一杯牛奶。
“你怨恨我,是吗?”赵三姐透过她的瞳孔看不到喜悦,似是而非地问了句。
“我的怨恨有用吗?”黎蔚冷眼看她,就连赵三姐平日的关照,此刻在她心里也化为了用心险恶。
黎敬知这才注意到他的女儿,他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样说话?这是你妈妈。”
“我不承认。”黎蔚听到妈妈这两个字仿佛受了刺激,她再次强调:“你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两个字,现在忽然指着一个人告诉我这是我妈妈,然后呢?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兴高采烈地接受?我拒绝,不过想来没什么用,毕竟你一向不考虑我的感受。”
黎蔚很清楚自己情绪失控了,累积十多年的委曲求全喷涌而出:“你知道什么是父亲吗?你根本就是拿我当作没有思想的纪念品,纪念你那一走了之的妻子,你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句,每次一进家门我就感觉自己进了坟墓!”
她仇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少年人只需要一个□□便能引申到全世界都在与其为敌,但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大多数人在短暂的发泄后都会选择和解,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离家出走大多只是个骗局,看到父母担忧的神色他们才会安心。
黎蔚最后打量了一眼椅子上的漂亮女人,像每个在清晨和父母吵架的小孩一样,说:“我去学校了。”
谁也没有阻拦她,檐角的燕子飞走了,明年春天还会再飞回来。
周栎挑几处存疑的点问了几句:“照片是谁给你发的?”
黎敬知摇头:“不知道,没有露过面,只有一张照片,一串银行卡号。”
“卡号是空账号,你确定是这个?”周栎发给赵警官后很快得到了答复。
“确定。”黎敬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耍他一遭。
周栎觉得这和木马里带走贾世华的黑影有关,妖怪的思维也会带有人的特质,那东西不会平白生事……它想干什么?
妖有妖规,违规的才能去处置,有些小妖怪本就爱惹事,偶尔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老和尚说,对这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要宽办,周栎跟陈衡对视一眼,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连玩笑都开不得……那离妖怪们物种灭绝也不远了。
布莱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还打个呵欠,在他看来周栎他们的工作十之八九都是这么无趣。
送走了赵三姐和黎敬知,他忽然活泛起来:“老陈,就这么算了?那三娘子明明是骗人啊,说不定那黑影也是她编的,就是为了让贾世华找人,帐号当然是假的,真的不就一举破案了吗,这么一忽悠黎敬知以为是老天有眼,不会往她身上联想?”
陈衡揉了一把猫,又揉了一把布莱克的黄毛:“一个外国小孩儿中文说这么利索,难得啊,还是收起你放飞的想象力吧。”
周栎摊手直言:“小布,那黎敬知不用这些圈套,只要赵三姐站在他面前,指鹿为马他都信,毕竟他就是以前的赵季和,林悦估计都是照着前世的梦中情人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