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短?偷跑出来的吧。”小猫毫不惧人,反而用鼻子蹭他的鞋面。
周栎叹了口气,平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弯腰拍了拍小猫的脑门,随即给陈衡打了个电话。
陈衡一向是一觉睡到天亮,意识朦胧之间床边的手机开始不停地震动,他真后悔没有关机。
“喂?”
“开门,查水表。”
“你大爷。”陈衡鼻子里嗤了一声,骂骂咧咧地下楼开门。
周栎听见声音,赶紧站到门侧,生怕这人起床气一来六亲不顾。
陈衡拧了几下门锁,又把横木搬开:“周栎?你这怎么回事,被人从床上赶下来的?”
这么说也没错,周栎白了他一眼:“贾世华呢?”
“您这大半夜的,来问案子?”陈衡一脸的难以置信,“三点啊,你看时间了吗?”
周栎颇为不耐烦,连猫带人地挤进门:“看什么时间,别问了,我先接着睡会儿,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猫呢?这是捡的吗?哎哟还挺齐整,是有人养的吧。”陈衡接过那只美短小猫,放到长桌上逗弄。
“门口捡的,叫的跟鬼似的,明天给他拍张证件照,到街口贴张寻猫启示。”周栎不再多说,上楼找着自己的小卧室,沾枕就睡。
半夜这么一闹腾,陈衡反而清醒了,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破锅,装了点院里的沙子当猫砂盆,对着猫长吁短叹:“没人要你啦,明天给你弄个猫砂盆什么的,别的猫有什么咱家猫也会有的,看上什么就说,咱店里不缺钱。”
次日,晴,布莱克像往常一样开始清扫大堂,刚用棉布擦了桌子,他翻开一看,上面沾了几根细软毛发,他用两指捏到眼前观察,灰色,短毛,是什么动物的毛发?
今天的清扫格外用心,桌椅橱柜,茶具香炉,一整套流程下来除了一手灰色的毛,就只有装了一半沙子的破烂炒锅。
而且陈衡似乎起的更晚了点,他自觉掌握了什么秘密,抬脚踩上台阶,走得很慢,顺手将扶手也擦了一遍。
布莱克刚一站立到门口,陈衡就拉开了门,大骇:“你怎么回事,走路都没音?”
布莱克伸出紧捏着灰毛的手,举到他眼前:“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陈衡解释:“昨晚周栎带着一只猫来了,嗯,小布你没看到?就在楼下放着。”
他摇头。
顺着布莱克的目光,陈衡往下一看,只剩一只破锅?
他也不担心:“猫嘛,喜欢乱跑,你再找找架子上……”
说话间,楼下哗啦一声,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陈衡心头一紧,拎着裤子往下跑,楼下易碎的东西多得是,随便碎一个够他喝一壶的。
黎蔚也听到声音,咬着牙刷站到楼梯边上,含着白沫口齿不清道:“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看向布莱克:“小布?”
布莱克指了指楼下趴在地上的身影,那人眼神如炬,正盯着一只浑身颤抖的猫,嘴里念念叨叨:“我的珐琅葵口杯……镶了金边的啊……”
布莱克叹气:“猫弄碎了一对杯子,放着展示的,为它默哀吧。”
第16章 清晨
葵口六方,深腹圈足,内壁白釉,外壁珐琅彩绘,杯口镶金边。
布莱克举着手机给黎蔚看:“这就是那对碎掉的杯子,喏,我还拍过照片,我们老板和他那宝贝杯子的合照。”
照片上的陈衡和现在相比几乎没有半点不同,黎蔚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布莱克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疑惑,挠了挠脖子打太极道:“一两年前?我也记不清,我还小啊,小孩儿嘛都是金鱼脑。”
黎蔚并没有起疑,她现在也着实没什么别的心思,今天是第二天,依然没有黎敬知的消息。
“姐姐,你不去上学吗?听说高考很重要的。”布莱克不漏端倪地退出了相册。
黎蔚苦笑:“姐姐学习不好,总分都上不了五百。”
布莱克不说话了,安慰大多数时候都起反作用。
黎蔚自己想的开:“到时候够了哪儿的分数去哪里就好了,学校不代表一切,高考那些东西大多只是模仿推广的能力,我可能只是这方面差一点,但不代表我一无是处嘛。”
“哎呀小姐姐很有想法,不过还是要好好考试的。”周栎一早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黎蔚昨晚睡的熟,没有察觉来了人,周栎骤然出声,吓了她一跳:“是你啊,今天有工作吗?”
周栎神色郁郁,整个人挂在栏杆上:“有,多了去了。”
想的事情多,梦也多,整个后半夜都纷繁杂乱的,十几年前的景象和沈云檀的脸重叠在一起,他唯有一笑了之,怎么说?山神的手机号微信号都被他要到了,还头脑不清醒地上了二垒,明明是昨晚的事情,现在一想已经是往事不堪回首。
陈衡遭受了心理创伤,他在为杯子报仇与美短加白小猫之间彷徨不定:“你说我该拿这小东西怎么办?”
周栎给出了可行方案:“店里不是有监控吗?等找到主人了给那人看,一手交钱一手交猫,不交就撕票。”
陈衡听这话最后一句十分怪异:“我又不是绑架,撕什么票?不撕,把赔偿金额和截屏一块放到招领启示上,不来就留着自己养。”
周栎挑眉:“这不就对了,就这么办。”
“小布,来给老陈干儿子收下尸体。”杯子碎的彻底,散落一地,周栎一联想到价格便不忍再看。
“诶。”
黎蔚看不过眼,感觉这俩大男人总指使小孩干活,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好明说:“我去扫吧。”
布莱克抱住她胳膊:“姐姐,我们暑假有劳动作业,要坚持一周的。”
“没关系,姐姐不告诉别人。”
周栎看得目瞪口呆,总算知道这黑胡桃成天化成小孩样子是为什么了。
转眼间,地上已经收拾干净了,陈衡缓缓地拖着双腿坐回圈椅上,不同于以往的是,他抱了一只猫放在膝盖上。
今天的早饭解决得简单,每人一个赵三姐家的卷饼,再加一碗隔夜的排骨汤,周栎嚼着饼,总觉得今天这饭吃得含糊。
他喝了口水:“咳,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汤有点别的味道。”
过了半晌,陈衡慢悠悠地说了句:“放冰箱串味了。”
食不下咽。
中午的时候,赵警官终于带来了黎敬知的消息,凌晨时分,有人在银行自动存款机的监控里看见了他。
“你在给谁转账?”问他的是赵警官,“为什么不回家,也不上班?”
黎敬知嘴唇蠕动,想要倾诉又决定闭口不言,他不知道暗地里是不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随时把刀架在妻子的脖子上。
他失踪了十多年的妻子。即使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年轻不再。
赵警官在电脑上调出一张照片,是贾世华的身份证,略失真但能认出是本人:“你见过他吗?”
黎敬知扶了扶眼镜:“电脑反光,我看不清。”
赵警官暗地里骂了一句,狗屁的全程无纸化办公,脸上还是要微笑:“来,换个角度重新看,仔细看。”
“我见过很多长这样的人……”黎敬知沉痛地闭上了眼睛:“警官,我有点脸盲症,你可以问问学校,很多同学我认不清楚,都是靠座次表。”
赵警官接了一个电话,期间狐疑地看了黎敬知一眼,放下手机后,他再次调出贾世华的照片:“黎老师,你应该有印象的,两天前,他给你转了三十万。”
黎敬知问:“这不犯法吧?”
“不一定。”赵警官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知道他的钱是哪儿来的吗?”
“诈骗,打着幌子骗工人的钱,钱一到手就走人完事,你不觉得良心不安?”
黎敬知笑了:“良心?你们有吗?”
问题刁钻,赵警官皱眉:“我们还能对不起你不成?你女儿都被吓得不敢回家了,昨晚是在旅店过的。”
黎敬知隐隐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不敢回家?”
赵警官问:“贾世华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我女儿怎么了?”
“你女儿没事,前天夜里,贾世华精神失常闯进了你家里——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钥匙,这应该问你,次日黎蔚就自己报了警,说她的父亲失踪了。”
黎敬知似乎没想过有这一出,喃喃道:“我没想到他会去家里……我以为女儿在家是安全的。”
赵警官抓住了最后两个字眼:“安全?黎老师,是不是有人胁迫你要钱,以你女儿的人身安全?”
他问完觉得不对,如果是针对黎蔚,那她独自在家更不安全:“不论是用谁胁迫你,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保证人身安全是首位。”
黎敬知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身为一个数学老师,他面容清癯,想事情的时候两条眉毛在额间凑出几条纹路,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平静地叙述:“十几年前,我的妻子被绑架了,我向你们求救,但是你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