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吧,神君大人,我保证,以后你如果偷亲我,我绝对不会拆穿你。”
……去、死、吧。
萧熠深吸口气,终于按捺不住,出现在他面前,对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怒目而视。
宫饮泓冲他伸出只手,笑眯眯道:“我助你成形,你快拉我出来。”
萧熠盯着那只手,心中忽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与形势扭转的优越感,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抱歉,只有你死,我才能心满意足。”
“吵架的话记那么清楚干嘛,真小气。”宫饮泓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点在唇上,“我的生气你还没吸食够吧?这会儿我要是死了,你也非死不可,这就心满意足了么?”
原来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萧熠怔了一瞬,心中涌起被戏耍的恼怒,这人装疯卖傻,根本是为了气得自己不愿再吸食他的生气,果真是阴险狡诈,以为自己会中计么?!
他垂眸睥睨着已被流沙没过肩膀的人,冷冷道:“解开束缚,我便救你。”
“……解开束缚你就跑了,你当我傻么?”
流沙中宫饮泓咕哝一句,流沙没过他脖颈,他只能努力昂着头,高举着双手:“喂,我真的不想死啊,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想带神君一起去吃呢!”
哼,临死抱佛脚。
萧熠暗暗冷笑,垂眸看了他一眼。
“你想吃什么?我想吃胭脂鹅脯,鹅脯佐以黄酒,浇上杏腻梅酱,酸甜可口,肥而不腻。”宫饮泓舔了舔唇,仰着头避过漫至唇边的沙粒,“还有螃蟹酿橙,蟹膏甘香肥美,橙甜酒醇……”
萧熠无意识地跟着他咽了咽唾沫,移开眼去,心中不悦地想,由你说破了天,也吃不着。
“这里也能弄出来好吃的,真的!”眼看就要沉下去,宫饮泓仿佛终于慌了,挥着双手疾声道,“萧熠!你拉我出来,我给你做紫驼峰!烤肉!蛇羹!炸鱼!”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戛然而止在一声凄厉的“萧熠”上。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鱼……
不过,他以前常年茹素,的确没吃过这些东西。
算起来,自己原本也不能这样任他去死,毕竟还不想给他陪葬……
萧熠有些意动地低头一看,他的头已经整个没入了沙中,只剩两只手还在乱舞,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
算了,既有贡品,就当是普渡众生吧。
可惜他刚准备出手,不远处竟忽地传来人声——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萧熠’,就在那边!”
“是宫饮泓!”
“快!”
没多久,身后先是飞射出数十只箭,接着空无一人的沙地上便多出了几道黑衣人影,在沙脊上来回逡巡,举目四顾,人人皆是满脸杀气。
一人忽地高呼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萧熠转眸一看,流沙之上宫饮泓两只手都消失了,只剩一颗绛灵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几人登时大喜过望,争先恐后地往前一跃,接着便前仆后继地惨叫着落入了流沙之中,惊慌之下拼命挣扎惨叫,很快就没入沙中,没了声息。
……一群蠢货。
萧熠皱眉——糟糕,宫饮泓掉下去这么久,还救得回来么?
他飘近些许,瞧着平静无波的流沙地和自己有些涣散的身躯,心狠狠一沉。
难道那个诡计多端的混账真的死了?难道自己当真就要与他一同葬身在这大漠之中?
其实他说的食物,自己真的想尝一尝。
茫茫大漠,风卷残阳,天地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穷途末路,无人可诉。
一时间,慌乱、遗憾、悲伤、绝望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由低头对着黄沙,唤了一声:“宫饮泓。”
就在此时,黄沙之上,蓦地竟伸出了一只手,手上一颗绛灵珠晃了晃,耀眼生花。
萧熠眯了眯眼,见鬼一般往后一荡,就见另一只手竟也伸了出来,上面还抓着一只不断摆尾的鱼。
哪里来的鱼?!
萧熠难掩惊愕,瞪着眼瞧着宫饮泓仿佛浮上水面的换气般探出了头,呸地吐了满嘴的沙,笑意粲然地冲他一弯眼眸:“到!”
……这也能爬出来,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萧熠暗暗松了口气,差点跟着他扬起唇,忙抿紧了唇角。
“这种流沙鱼,烤起来很好吃的。”宫饮泓再次冲他伸出了手,邀功般扬眉道,“拉我上去吧,神君。”
他能自流沙里抓鱼,可见根本不是出不来……方才那些杀手,怕也是他故意用绛灵珠为饵引下去解决掉的。
这些萧熠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刚刚差一点魂飞魄散,死里逃生,忽然不是很想同他计较。
而且,这条鱼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好吃。
因此他还是向宫饮泓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一瞬,灵力骤然涌入他体内,萧熠凝做实体的五指一屈,用力握住了宫饮泓满是沙粒的手,往后一荡,将他整个人带着自沙中飞出,接着在他扑倒在自己身上前松开了手,再次化作虚影,浮在半空。
宫饮泓狠狠摔在沙地上,嘶地捂住嘴:“大哥,你跑什么啊。”
不跑给你当肉垫么?
萧熠冷傲地瞥了他一眼,又钻回了绛灵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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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蝎:我围观,围观而已呀!((???|||))
第8章 白羽初生
不行……还是不行吗?!
绛灵珠中,萧熠紧闭双目,在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中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冰凉的怒意与绝望来回撕扯,汹涌的灵气环绕着他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而若隐若现的魂魄无法承载如此强烈的力量,每一寸都像是被绷紧的绸缎,被拉扯得变形,皲裂……终于在他无法承受之时,猛地被扭曲排斥之力狠狠推出了绛灵珠。
萧熠咽下一声痛呼,紧咬着牙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就连割裂神魂的自戕之术,竟也没能解开宫饮泓施下的邪术!
他虽温养在灵力澎湃的灵珠中,却耗费了太多精力尝试各种解脱魂缚的法术,看上去反而虚弱了几分,和在轻烟里,似要消失一般,目光阴郁地看向眼前的人。
宫饮泓的烤鱼摊搭在一个岩洞里,烟雾缭绕,洞顶都被熏成了黑色。或许是担忧被追兵发现,他时不时便往岩壁上星星点点的小洞里看上几眼,再拿刀戳戳串在枯枝上的鱼,火光中的侧脸看上去忙碌又专注。
肉还没熟么?怎么还没熟呢?过亮的火光会把人引来么?好烫,好香……
幼时溜进厨房偷食的回忆霎时涌入脑海,萧熠飘在空中,不由怔了一瞬,眸中恨意陡然凝滞。
见他出来,宫饮泓握着匕首在那团黑糊糊的烤鱼上一划,鲜嫩雪白的肉顿时露了出来。他眨眼一笑:“神君可真会挑时间。”说着便冲他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萧熠微微拢眉,还是虚握住了,霎时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汹涌而至,沿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多时他便再次感受到了沙尘与血渍混合的粗糙粘腻的触感,那之下,则是一只温热有力的手。
那只捅了他一刀,毁了他一切的手。
“喏,烤鱼来了。”宫饮泓舔了舔虎牙,正要用刀刃挑出一块鱼肉,忽觉脸颊猛地一痛,被一拳重重打得歪过了头,还没回过头,整个人已被死死抵在了岩壁之上,勉强别过脸,对上近在咫尺一双终于再难维持冷静,怒火熊熊的眼眸。
萧熠魂魄半虚半实,交握的手将他的指骨握的咔咔作响,另一只手用力掐在他脖子上,将他整个人压制在地,凛然威压如同重山压顶,宫饮泓挣了挣,一时动弹不得,“嘶”地痛呼一声,舔了舔嘴角被打出的血,无奈地一笑:“温柔点儿吧……唔……”
萧熠五指收紧,他面色霎时青紫,艰难地高昂着头:“鱼……糊了……”
萧熠血红的双眸微微一动,恢复了一丝清明,总算想起来自己不能杀了他,五指一松,拂袖回荡,在火堆另一侧端坐了下去。
“就知道有这一劫,真是好心没好报……”宫饮泓拇指抹了抹嘴角的血,嘀咕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机敏至极地在神君再次震怒之前挑了鱼腹上最好的一块肉,连刀带肉塞到了他手中:“好了好了,火也发了,快吃吧。”
萧熠出了口气,神志都清明了许多,默不作声地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刀和肉,又看向烟雾之后他因灵力透支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发亮的双眸,越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起来——白日里掉落流沙假意向自己求救,是为了试探自己究竟会不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或者只是为了玩闹?还是炫耀他能从沙子里摸出鱼来?
一边害他离魂又嚷着只想他死,一边却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耗费灵力助他成形,哪怕被揍的时候都没有停手,只为了给他吃鱼?
他不懂一个人如何能矛盾至此!
然而,如今他手中握着匕首,就算不能一刀捅死他,也能让他生不如死,又为什么不想动手呢?
第三天了。
萧熠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却席卷全身。在绛灵珠中耗尽心力,仍旧没能回去,心中堆叠的焦躁与痛苦仿佛都被那一拳挥了出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