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禅眉心一皱,凝神望着前方神人的举动。
“来了来了!快做好准备!”
一阵喧哗,上百神人迅速排阵,就如前次苏纤纤和苏惜惜看到的那样振起铜铃,捶击鼓面,引来无数飞禽走兽,又让它们带着那不祥的血煞之气奔入山林,再也不见踪影。
苏雪禅吃惊不已,但他毕竟不是冲动的苏家姊妹,神人连续这般两次后,天色已是深更半夜,他等着他们就地扎营安眠,随后从最外围处挨个融开结界潜入,一个个地抹了脖子,复又将血味密不透风地拢在营帐之中。
最里面的扎营的神人是唯一一个修为略高的领队者,苏雪禅悄无声息地处理完外围一圈,直接吹了一口狐毒进帐,待到那神人转醒,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吊起在大营中,苏雪禅就坐在椅子上,来回端详着他们用于传信的玉简。
“醒了?”俊秀的狐族青年在昏黄灯火下和煦地笑着,身侧剑锋雪雪生光,“睡得够沉的。”
神人惊怒睁大双眼:“你是何人,竟敢潜进这里?!来人!来人!”
苏雪禅一弹指头,坚硬玉简“嗖”一声飞窜出去,重重击在神人颧骨上,直把他打得痛叫一声,那玉简又绕了个圈,重新回到苏雪禅手中。
“喊了也不顶用,”他道,“倒不如老实说,你们这样做,究竟居心何在。”
神人侧脸青紫,但他只是恨恨瞪着苏雪禅,咬紧牙关,坚持不开口。
苏雪禅点了点头,又自手边抽出一张羊皮山图,上面详细绘制了从西到东,由南向北的个个山系,甚至连境外海泽都有所涉及。这样一张山图,哪怕只是缩略了画,其面积也是不可小觑的,但这张山图却十足奇异,虽然上面的字迹小如蚊蚁,可若要盯着一处凝神细看,眼前就会详细浮现出周边具体种种,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此时,上面已经有数条山脉被黑墨涂抹,他此刻所在的岐山又以朱笔涂红,他把那张山图远看近看,终于沉吟道:“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到要进来探查一下,倒还不能发现你们的勾当。这些涂黑的山脉组合在一起,就像一条……卧龙?是吗?”
那神人面色一变,但依然强撑着不说话。
苏雪禅一笑:“何必这么紧张?让我猜猜,龙……你们要对付谁?黎渊,应龙?”
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口就是一阵刺痛,他勉力笑了笑,观察着神人的脸色:“看来我猜错了。”
神人冷笑道:“你杀了我吧。”
“这么忠心?”苏雪禅颇觉意外,“你是枭阳国的神人,而这上面足足有九九八十一条山系,按照你这里的布置规模,起码也要上万人才能达成图上的目标……枭阳国最近有什么大的变动吗?没有吧。”
“——如此说来,就是其他神人国也参与了其中,以不死国为首的那数十个,应该都在里面吧?”
神人的眼角轻微抽搐。
“再向下推论,”他观察着山图,“神人国之间虽有盟约,可也不完全是一条心,国与国间,唯有利益才是最真挚的纽带。你对此事这般守口如瓶,定是高层态度谨慎,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们正在筹划的这件事,对所有参与进来的神人国都有好处?”
“你……!”神人惊骇万分,不住挣扎扭动着身体,“住口!住口!”
苏雪禅叹息道:“看来我猜对了。一件值得数十个势力庞大的神人国参与,并且于其都有益处的事……还牵扯到龙……”
神人怒吼一声,牙关用力后挫,苏雪禅直觉不妙,正要出手制止时,只见那神人喉咙咯咯抽搐,嘴角流沫,眼白上翻,竟是于瞬间吞毒而亡了!
苏雪禅心中一惊,他望着神人尸首,心中不住揣测,但一旁的玉简忽然闪动光芒,显然是有人察觉到了这个神人的异动。
他一手捏碎了玉简,又将山图塞进芥子袋中,毫不犹豫地奔向无边夜色,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的苏纤纤和苏惜惜尚不知道哥哥就要来提溜她们回去,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这个遍地神人的老巢中,她们不仅不怕,甚至还摸到了空桑的城主府中去了!
这件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苏纤纤所扮的神人是专为林氏国王宫采办香料的管事,而他来到空桑,正是为了和贯胸国的神人交易香料和奴隶,趁着这个机会,苏纤纤借机向贯胸国神人提出,能否一睹他们向不死国城主进献的白狐女奴。
苏纤纤搓着手,满脸为难:“唉……你也知道,王宫里那些贵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啊,我呢,这么些年在王宫里当差,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就是没见过白狐狸的女奴,不说弄上几个,就是能看一眼也好啊……”
贯胸国神人看着她,猝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恒管事啊,那你可就想多啦!只有青丘才出白狐,可是青丘的白狐,又哪里是那么好弄的?也就是我家的殿下,天生的气运旺盛!这才无意间遇到这些白狐,把它们搞到手。哎,不过你要说看一眼,倒也不是不行……”
说着,目光不住斜觑着苏纤纤。
苏纤纤又恨又气,恨这些神人不知是如何摧残自己的同族,气自己和惜惜为逞一时之快,却将族人推进火坑,一时间唯有端起茶杯,佯装喝水,才把眼神中的杀意勉强按捺下去。
“好说!”她深吸一口气,从桌下推过去一袋金花生,“只要您能全了我的好奇心,开了我的眼界……我们一切好说。”
贯胸国神人揉按着袋子里的金花生,脸上的笑褶也跟着越堆越深,“好!恒管事真是豪爽大气!这样吧,明日便是不死国城主邀请我家殿下赴宴的日子,届时,那几个白狐奴隶自然也会作为胜利品展览出来,您就跟着我,我自然会把您带进去。”
苏纤纤感激道:“如此,就多谢阳管事了!”
说着,她又状似无意道:“对了,到时候,我这个奴仆,还能跟着我一块进去吗?”
阳管事疑惑道:“怎么?”
“用顺手了,再换别人,我反而不习惯,所以想着索性一块带进去。”
阳管事的目光在她和跪坐在地上的苏惜惜身上绕了一圈,继而哈哈笑道:“这个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奴隶罢了,带着也就带着了。”
苏纤纤一拱手:“阳管事,真是够意思!”
阳管事摆手道:“哪里哪里!生意上的事,还要仰仗恒管事多多照料啊。”
席间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休,苏纤纤在谈笑的间隙给苏惜惜递了一个眼神,苏惜惜若无其事地俯身,弧度轻微,将一个用于传音监听的法印弹指打在阳管事的袍角。
当天晚上,她们便通过法印打探到了城主府中的大致状况,又在恒管事的芥子袋里翻翻捡捡,挑了一件合适而不起眼的拜礼。
第二日,她们坐上贯胸国神人的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发向城主府。
城主府占地广博,气势恢宏,朱檐碧瓦,黑玉铺地,端得富丽非常,令人见之心颤,其中又以不死国城主的府邸为甚。苏纤纤和苏惜惜一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进了空桑城中守卫最为缜密,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
“你说,我们一会儿会露馅吗?”苏纤纤轻声给苏惜惜传音道。
第33章 三十三.
“不知道城主府中有无高人, ”苏惜惜道,“但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不轻举妄动,应当可以平安渡过。”
苏纤纤微微点头。
按照她们原先的计划,苏纤纤找门路进府,待看到族人后,苏惜惜再趁守卫不备, 暗地探到关押族人的地方,至于之后的援救计划,都是可以慢慢商榷的部分了。
车辇上坠下的流苏摇曳, 周身八个做工精美的銮铃叮当,苏纤纤用余光盯着车外绵延漫长的车马,轻轻叹了口气。
奴隶是没有资格同主人坐在一处的,不说坐在舆中, 就连坐在车轸上随行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行走跟上主人的进程, 远远看去,那跟随在车边行走的奴隶就像是两排纤细的脆木,摇晃滚动着支撑起身上的庞然大物……千百年的逆来顺受,千百年的忍气吞声。
“恒管事在忧心何事啊?”一旁的阳管事有意无意道。
苏纤纤回过神来, 从容不迫地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那城主是何脾气……”
“唉,”阳管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没死心呐!”
“好东西谁不想要啊,”苏纤纤压低了声音, “不过……贵国的殿下若是知道此事,不会计较小人的过错吧?”
阳管事哈哈一笑:“您放心,我家殿下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功夫管下人们的事啊,不会有差错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一路闲谈间,最先打头的车辇已经停下,这城主府虽然还挂着一个“府”名,可规模就连一些小国的王宫都要自惭形秽,为首的高大建筑气吞九霄,云雾缭绕,上通天象,九龙捧顶,下接四时,有五色华光。
苏纤纤吃了一惊,方才察觉出,此地居住的神人简直狂妄至极。
但她仅是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继续颔首低眉地跟在阳管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