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问荆先出了院子,双手举着一把大扫把,垫着脚扫屋顶的雪。屋顶是斜坡,雪会慢慢往下压,加上大扫把的助力,扫起来还是比较容易。
这时,突然从隔壁院子冒出来一个雪球,在楚问荆一尺远的地方落了地。楚问荆停下手上的动作,听见隔壁邻居家有笑声传了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坐在他哥哥肩膀上,从院墙上冒出一个脑袋,看到楚问荆,大叫一声:“楚哥,看招!”一个雪球又扔了过来,这次正中靶心——雪球撞到人散了,顺着楚问荆脖子钻进去不少雪,贴着温热的皮肤又立马划开了,楚问荆冻得缩了缩脖子,放下扫把,随手抓了一把雪捏了捏就扔了过去,自然是没打中,不过把小孩儿吓回去了。
小孩儿哥哥的声音从院墙那边传了过来,“下午雪停了,和西瓜、土豆他们打雪仗去啊。”
楚问荆发不出声音正愁不知道怎么回话,老大夫一脚踢开屋门,声音洪亮,“问荆下午要抄药典,不能出去。”
不意外的,院墙那头传来小孩儿有些失望的叹气声。
老大夫喊道:“小毛孩叹什么气?”
“楚哥每天那么忙,好不容易今天医馆休息,你还不让他出来玩儿。”
老大夫笑了,回道:“你楚哥医术没学到家,等学好了,开春让他陪你们玩儿。”
“你说的?”小孩有些不相信。
老大夫:“是我说的,开春了再玩儿,大冬天的,小心别冻病了。”
“知道了。”
邻居家两个孩子心满意足的走了,院墙那边没再传来声音,老大夫走到院子里给楚问荆拍了拍后背上的雪,“赶紧扫完进屋,生病了就坏了。”
楚问荆点点头,让老大夫先回去,自己继续打扫,把屋顶的雪弄下来后,重新扫院子里行走的小道,经过自己屋窗户时候,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梦见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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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穿着黑色衣服,披散着头发,说他是花盆里那株……”
楚问荆写一个字,老大夫就念一个字,看到花盆时候没了耐心,打断徒弟的书写,“他说他是花盆里的蘑菇?”
楚问荆摇摇头,比划了一下人参的形状。
老大夫捋捋胡子,“你什么时候带回来的人参?我怎么不记得?”
楚问荆给他比划,是上次两人一起去恒山时候。老大夫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没想起来,只略作沉思状,突然一拍桌子,大笑道:“我知道了,徒弟。”
“你这是做春梦了吧。”
楚问荆:“……”
“唉,也是怪我,没注意你都这么大了,”老大夫喝了口热茶,“只是没想到你会梦到男孩子,不要害羞,哪个少年人都有这么一遭,屋里长备上热水,以便早上醒来洗衣服……”
楚问荆一下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刚才在外面冻着了还是害羞了,耳朵一直通红通红的,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被老大夫一把抓/住了衣袖。
“老大的人了,害羞什么,每个少年成长过程里都有这么一天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再给我泡壶茶,我卷子快出完了,你一会儿拿回去写了,我下午睡起来检查。”
老大夫松开楚问荆的袖子,楚问荆真的没有再跑,只是耳朵还是红的。
楚问荆泡好茶,给老大夫弄好脚炉放在床尾,等一会儿老大夫睡午觉时候可以暖脚。
老大夫龙飞凤舞的出完了卷子,还拿了印章出来盖了个章,盖完章欣赏了一下自己出的卷子,给徒弟说道:“闭卷考,不能看书,考不了满分就打手心。”
楚问荆拿了卷子回了自己屋,给火炉加上木柴,屋内更暖了,再准备给人参换花盆。
他先把两个毒蘑菇倒腾到一个花盆里,这样就空出来一小花盆的土,可以给人参用。
昨天晚上也没梦到少年到底说要什么土,再者外面下了大雪,暂时还是用花盆里这些土将酒一下。
楚问荆拿铲子把人参花盆里的土连着人参一起,铲了出来,然后放在被炉火烤的不再冰凉的大花盆里,再把另一个空出来的小花盆里的土铲松,铺在大花盆里压紧,算是给人参暂时换了个宽松些的落脚地。
做完后这些,楚问荆把地上的工具、空出来的花盆放回仓库,把地上洒了的土收拾干净,随后要把人参挪回窗户前的桌子上,突然想起来梦里人参开窗户漏风进来吹他,轻微的缩了一下脖子,把人参花盆抱到自己书桌放着了。
书桌挨着床,距离火炉更近,也就不会太冷,更暖和一些。
最重要的是,离窗户远了。
第7章 第七章 考卷
窗外雪下的渐渐小了,楚问荆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未时了。
可是卷子还没写完。
楚问荆起身给炉子加了柴,重新坐下。
人参有一片叶子快要垂到砚台里去了,楚问荆停了手上书写的动作,把叶子挪回花盆里,怎么感觉这个大花盆也有些委屈这个人参呢。
楚问荆想起了昨天梦里的那个少年,长得是真好看,楚问荆长这么大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就是说话太冲了,让本来就说不出话的楚问荆更是接不上。
梦里,少年说了两声自己是骗子,最后说完更是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说是骗子,也就无从解释。
他拨动了一下人参的叶子,试着张了张嘴,“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只有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楚问荆有哑疾,说不了话。
“皮硝、芒硝、信石、玄明粉中不能药用的是——”
无声地叹了口气,把那个疑问暂时抛开。楚问荆提笔写下“皮硝”两字,继续做卷子。
“舔之能粘舌的中药写出一种——”
师父应该是编不出题目,拿这个来凑数的,楚问荆摇了摇头,写下了答案“龙骨”。虽然题目是无聊了些,但是他愿意陪师父胡闹,长不大的老头子。
没写两道题目,人参的叶子又垂了下来,楚问荆没注意时候直接垂进了砚台里,沾了不少墨汁。
楚问荆忙起身去找布子给他擦拭,回来的时候,人参的叶子却不在砚台里,整片垂下来覆盖在了卷子上,墨汁把卷子染黑了一大块……
没细想,楚问荆先给人参把叶子擦干净,重新塞回盆里。
纸上被染黑的大块已经看不清了,楚问荆无奈,只得跳过了中间被染黑的那块,做下面的题。
看题时候,楚问荆分心偷看人参,他总觉得这株人参刚才是故意的,怕不是真的成精了。
直到他做完一整页,人参都非常乖巧安静。
楚问荆收回了目光,把卷子拿起来放到一边晾干,接着写下一张。
“何谓治病求本?”
这张上面的题目难些,有意义。楚问荆也就彻底不再分心,只专心做题,没再观察人参的动静。
半个多时辰后,楚问荆起身先去师父屋子加了炭火,确保师父不会冻着。回来后又添了些木柴进炉。
坐回桌前的时候,人参的叶子又垂了下来,不过这次没垂到砚台和纸上,只是掉在半空,楚问荆疑惑的摸了摸叶子,顺着筋脉的走向把叶子又一次收回花盆里,然后把写完的这张又放到一旁,沾了墨准备写下一张,动笔前转头看了人参好几次。
总怀疑下一刻,人参的叶子又会垂下来,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一样。
这页就两道题目,第一道:“何谓气?”第二道:“何谓精?”
写完第一题,看到第二题时候,楚问荆一下子想起师父午睡前说的话,“哪个少年人都有这么一遭……”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想法。
楚问荆忍不住去回忆昨天晚上梦见的那个少年,少年说上个月十五见过他,莫不是上个月喝醉了自己还梦到过少年?那少年是谁?
他将目光移向人参,心道:总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吧。
人参的几片叶子突然抖了抖,被楚问荆看到了,室内又没有风,怎么会突然动了起来。他伸手弹了弹叶子,叶子不抖了,一会儿又晃了晃。
楚问荆突发奇想,找了张纸条来,写下一句:你是那个少年吗?
然后把纸条举起来给人参看,人参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楚问荆的幻觉。
未时已经过了大半,师父应该快醒了,楚问荆随手把字条收进一本书页里,赶快把这一页的答案写上,将写好的放在一边,还剩下最后一张——是看图识别药草的题。
这个类型的题应该是楚问荆做的题目中最难的,因为老大夫的画实在不怎么样。
第一幅图:上面画的像虫,下面画的像尾巴,周围的应该是几颗杂草点缀,看着像是一个巨型蝌蚪在草丛里游泳。
有提示:一种常见的药草。
提示有和没有没有任何区别,笔拿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楚问荆也没能看出个头绪来。以前在黄龙镇的时候,楚问荆就没少因为画图题挨过打,被罚洗衣服、做饭都是小事。
现在再看见画图题,非常头疼。
实在认不出来,就看下一幅图,下一幅图画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竖线上头顶着个拇指肚大小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