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云上半身撑起来,用头轻柔的压平了那拧成疙瘩的眉头,就那么近距离的看着那张脸,楚问荆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依旧睡得深沉。
萧天云心道: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第50章 第五十章
老大夫许是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醒来后心情很不错,穿着蓑衣去厨房喂了兔子,还做了馅儿饼, 之后就一直坐在屋檐下看下雨, 等问荆醒来吃饭。
雨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都没有停过, 倾盆如柱,倒是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好听, 隔着一层雨幕看自家院子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老大夫一边吃一边看, 时不时的和空无一人的身侧说话, 慢慢悠悠的吃了半个时辰。问荆还没醒。
老大夫皱了眉头,在屋檐下走来走去,终于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问荆怕打雷。
也不是单纯的害怕, 只是每每雷声震天响的夜晚,都会做噩梦,老大夫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问荆六岁时候, 熟睡中突然哭醒,吸溜着鼻涕对他和子恒说:“我梦见一个山羊脑……袋跳进来把我……吃了。”
杜家庄常年比较干旱,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 也很少会有震天响的雷,加上昨天晚上喝多了,就给忘了这一茬。
老大夫急急忙忙的踏过院中的泥泞,一把推开了楚问荆的房间。
楚问荆刚醒, 还迷迷糊糊的,眼睛有些肿,正盯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参叶子发愣,听见开门声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
老大夫:“……是不是没睡醒?”
楚问荆点点头,指了指眼睛:困,眼睛疼。
老大夫一看他身上缠着的叶子,就知道这两个少年人昨天晚上是一起睡的,看起来感情很好,挺好,这样挺好的。
老大夫站在床边,指着楚问荆身上的叶子,“这个,他怎么整?”
楚问荆比划到:抱回窗户口的桌子上就行。
老大夫抱起一大堆萧天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萧天云看上去真的傻里傻气的,难道不知道自己早上会变回来?不知道半夜时候主动回花盆么?还得人抱回来。这以后要是只剩这两个人了,问荆得操多少心呢?
把萧天云放在桌子上,老大夫拍了拍手,心道:这可不行,得训练训练……那也得等他能完全化形再说,这样子怎么练?
“还下着,今天不开门了,我接了雨水,晚上浇水时候就用那个就好。困就再睡一会儿,我给你按按。”老大夫坐在楚问荆床边说道。
楚问荆闭上眼睛,老大夫给他揉按太阳穴,盯着他肿了的眼睛,那绝对不是睡肿的,梦见什么了?除了六岁那次还有更小时候不记事时候,老大夫还没见过楚问荆哭,没有过。
老大夫:“是梦见你子恒师父了吧?”
楚问荆僵了一下。
“我也梦见他了,梦见他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给你唱歌摇拨浪鼓逗你玩……”老大夫没说的是,他为了这个还生气来着,强烈要求楚子恒也抱他,也给他唱歌摇拨浪鼓。不管要求多么无理,那人都笑眯眯的照做,真是非常可爱的人了。
“我还梦见……”老大夫絮絮叨叨的说了快有一个时辰,说的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
萧天云将桌子上的叶子收回去,在花盆里抱着“灵芝”,把窗户支起一条小/缝隙,不凉,清爽的空气挤进屋内,带着丝丝的甜味。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老大夫的声音似乎带有安眠的成分, 哄睡了问荆,还差点把萧天云也哄得睡着了,老大夫自己都困的不行。
雨一直下个不停, 老大夫给楚问荆盖好被子, 打着哈欠搬了个板凳在窗户前坐下,萧天云抖了抖叶子, 和他打招呼。
老大夫摸了摸/他的叶子,拿过楚问荆备在桌子上的纸张和笔, 轻轻敲了一下花盆, 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回来了, 晚上一直和问荆在一起吗?”
萧天云的叶子拖过张和笔,写到:早上你进屋之前,一直。
老大夫拽着胡子, 神情有些哀伤,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问荆……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萧天云点点叶子,写到: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晚上没睡好所以才那么困。
留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突然合上,撑着的木棍在桌子上滚了几圈,被老大夫按住, 老大夫重新将木棍撑在窗户和窗框之间,眼神有些散的看着窗外的雨幕,低低说道:“去年的三月底,泰州也下过这样的大雨, 连着十多天都不停,黄龙镇下属的南山村家爆发了瘟疫,我和子恒还有问荆因为一些事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瘟疫爆发后就顺势留下来给村民看病。”
“方德是泰州太守,被下放到那儿的,那会儿他正拼命争取重回京城任职的机会,在管辖范围内出现疫情肯定是要担责任……”
萧天云见老大夫看他,就抖动了一下叶子,示意他在听。
老大夫嘴唇动了动,良久才继续说道:“方德第一时间压下疫情的消息,以子恒的聪慧,早早就看透了方德的险恶用心,我被子恒骗到黄龙镇隔壁的一个镇上给人看病,那个病人是子恒旧年好友,和他打配合的拖了我整整六天……”
“我……我感觉不好,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扔下那个病人,从山上抄近道往回返……”
房顶的雨水顺着房檐一路下滑,成一条直线的雨水不知怎么打在了窗框上,散落的雨滴落在了老大夫的手上,打得老大夫哆嗦了一下,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兔毛围巾。萧天云接过围巾给“灵芝”围上,围好后老大夫伸手按了按。
“走之前,子恒骗我说‘疫区可能对蘑菇有不好的影响,’走时候我就抱着蘑菇一起,回来路上我刚爬上山,正要穿过树林时候,”老大夫的手一直在围巾上四处按着,好像怎么保暖也生怕冷着“蘑菇”,他说:“蘑菇突然从浅褐色变成了深褐色,那颜色就像是即将枯死的老树的树皮……一时有些慌,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距离太远了……生怕问荆出什么意外,更是着急的往回赶……”
“在半道上碰到问荆,问荆手里死死握着一截白骨,脸色惨白……那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萧天云第一次没有去在意到底是蘑菇还是灵芝的问题,他更担心问荆,联想起夜里问荆的反常,大抵是……梦见这段经历了吧。
楚问荆睡梦中翻了个身,老大夫和萧天云都紧张的回头去看,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看样子也没有做噩梦,两人都松了口气。
老大夫又低低道:“我不知道问荆经历了什么,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你也不要去问,装着不知道就行了,你们都是山里修行成精的,听你说的,已经有上千年那么久了,”
“想来活的也比普通人久吧,以后……要是我不在了,请你好好照顾问荆……别让他受委屈。”
萧天云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叶子。
老大夫不再出声,盯着雨幕继续他欣赏美景的时光。
雨势渐弱,慢慢停了。屋檐上落下的水不再是一条直线,滴滴答答的变成了雨珠子,院墙上响起杜壮的声音。
今天雨太大,他爹娘都没出地,他娘这会儿做了好吃的,要他叫师父和师兄一起过来吃顿饭。
楚问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老大夫回过神来,叫道:“醒了?穿好衣服去你富贵叔家吃饭,壮壮刚刚喊过了。”
楚问荆点点头,抬头搓了几把脸,清醒了一些,下地穿衣收拾。
老大夫从石桌上拿了小/嘴壶进来,里面是他早晨接的雨水,一边给花盆浇水,一边没事干给楚问荆讲解药酒的相关知识。
医馆里的药酒都是他做的,问荆理论知识足够,就是还没动手操作过,该是时候了。
萧天云也仔细听着,楚问荆书桌上放着的两本药酒的书,他都看过了,中间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听听清楚。
只是心不在焉,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总是忍不住想:在杞子师父离开的六天里,问荆和子恒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子恒师父就只留下了一截指骨?
老大夫难得讲的这么仔细,看萧天云的叶子时不时的动一下,以为他也听明白了。谁知道萧天云是在听天书呢。
出门前,老大夫把馅儿饼端到花盆旁边,楚问荆在院子里等他。
老大夫看了看问荆,又看了看萧天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去吃好吃的,你就在家啃饼子吧,午时如果我们没回来,记得一会儿把花花和黄黄喂了啊。”
萧天云耷/拉着叶子点了个头,没有理会老大夫的戏弄。楚问荆看不下去杞子师父欺负萧天云,不等了,走过去把人拉走了。
萧天云嚼着馅饼,没感觉出什么味道来,听着隔壁院子传来老大夫和杜富贵的说话声,把窗户支的大开,刚从云层里冒出来的太阳洒下光来。
他得抓紧时间修炼,尽可能快的修炼化形,要长得又高又壮,才能保护好那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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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和楚问荆到杜富贵家时候,是杜强开的门,杜强握了握拳头,然后低声像个打小报告的,和老大夫悄声道:“我爹娘还是不放心,想向您打听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