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之后,楚问荆打了一盆热水,和萧天云两人一人一块抹布擦拭石凳、水缸和花盆架子溅上的浆糊点子。
萧天云心不在焉的擦过一排排花盆,也不管有没有溅到浆糊,更不管有没有擦干净。他想想一个轻松的话题逗逗问荆开心。
花盆架子一共是五层,目前最下面两层还空着,中间一层种着的颜色都像极了“灵芝”,只不过个头太小,花色不对。
最上面一排是杞子师父新带回来的——全是颜色艳/丽的毒蘑菇。
萧天云想起去年杞子师父每天念着让问荆精心照顾最后却被一锅炖了的蘑菇,朝着问荆笑道:“老大夫都种上毒蘑菇,将来怎么吃啊?”
楚问荆擦完石凳,转过身来,花盆架子最上面一层五颜六色的,一个比一个艳/丽,不只是不能吃还会影响土壤,再种其它蘑菇时候还得换土。
他比划到:随师父高兴吧。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梦(二)
萧天云越来越喜欢以人的身体活动, 晚上不愿意回花盆里去。
两人收拾完院子里的狼藉之后,红背桂花和木贼麻黄不甘不愿的被关会笼子里睡觉去了。楚问荆拿萧天云没办法,把床空出来给萧天云睡, 自己准备打地铺。
萧天云:“你在干什么?”
楚问荆将褥子在地上铺好, 觉得可能会冷,又搬出一床来铺到上面, 给萧天云比划到:铺床,你睡上面, 我睡下面。
“以前我们也一起睡过, 证明床/上能睡下两个人。”萧天云伸手一拽, 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起睡。”
楚问荆解释:你那会儿是小孩子形态的叶子人。
萧天云:“上次喝醉时候也是一起的。”
楚问荆:可是……
但是萧天云说干就干动作太快,楚问荆后来的比划他都没看见, 动作利索的把地上的褥子哪来的扔回哪儿去。把人往床里面一按,自己往上一躺,被子一盖,就要闭上眼睛睡觉。
楚问荆感觉睡得不舒服, 翻了个身,萧天云直接压了过来,看到楚问荆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似乎是想问他干什么,有些委屈。
花盆里的人参紧紧将“灵芝”抱住,从支起的窗户缝透进来的属于夜晚的凉气不能侵犯“灵芝”分毫。
萧天云:“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睡得。”
楚问荆比划到:以前?
萧天云趴在他胸口,头在脖颈处蹭了蹭, 像是亲人的大狗,“是啊,以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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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半,柔和的月光被乌云遮挡,豆大的雨珠说来就来,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就满是泥泞了,流水顺着院墙处的沟渠流向院外,又延着道路边缘挖出的沟渠流到村外。
时不时的打闪,晃到了萧天云,人参叶子将支着窗户的木棍扒拉到一边,窗户自然下落。萧天云下地过去把窗户关紧,锁扣扣上。打了个哈欠,晃回床/上继续睡觉。
刚在床/上躺好,右脸迎面挨了一个巴掌,响声清脆,很疼。
萧天云发了一下愣,第二个巴掌又过来了。刚才是没注意到突然袭击,现在如果再被打到,那他就是书呆/子了。
萧天云一把抓/住楚问荆的手,发现这次扇过来的不是巴掌了,而是拳头。拳头打在脸上比巴掌肯定重多了。
萧天云莫名其妙挨了打,瞌睡虫都被打醒了。
萧天云:“你干什么?”
这时,一道闪电好像直接在院子里闪了过,将屋内照的犹如白天一般通明,萧天云看见楚问荆脸上都是汗,眉头拧的死紧,两只手都紧紧的握成拳头。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紧跟着挥了过来,萧天云一时被楚问荆吓懵了,没防着他。被一拳头打倒在地上。
从床/上掉下来屁/股摔得生疼,头在床头不远处放着的一个凳子上磕了一下,手肘撑着地面,感觉全身没有一处不疼。
一道炸雷近在耳边响过,以能够将这个房间劈成两半的力度,然而床/上的人没醒,地上的人也没注意。
萧天云就那么半躺在地上,也不去检查自己头上的伤,就那么躺着,在一室漆黑中听着楚问荆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偶尔闪过一两个字的……声音。
…………
楚问荆梦见一场大火,火龙在村子里四处游荡,发出狂妄的怒吼,被驱赶到一处屋内的人们身上都是脓包、脸都坏了,本就苟延残喘,看到大火开始烧起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弥漫着死气在他们的外围是被刀砍杀的鸡鸭猪狗等牲畜。
再外围一些,火龙游荡不过去的地方站着一排面无表情的衙役,个个身穿官服,手持砍刀,将挣扎着爬过火龙围剿的人砍到在地。
院门承受不住火龙越来越凶猛的攻击,塌了。
突然在屋内传出小孩子的哭声,许是那哭声不够大声,穿过火龙之后尽然就听不清了,屋内一只手递过来一块饼干,抱着孩子的男人愣了愣,一脸苦涩的笑了笑,“不用了,楚大夫,是我们连累你了。”
那只手的主人不由分说的把薄饼递到孩子手里,孩子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但看到薄饼还是吧嗒着嘴吃了起来。
“对不起,我们没能治好你们。”手的主人说。
手的主人是这里面唯一一个身上没有脓包抓痕的人,是个大夫,姓楚,名著书,字子恒,六十三岁,留着一搓胡子,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的样子,依稀能够看到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是被人直接扔进屋里的,因为全身软/绵绵的走不动路。
一个年长的人趴在地上,说句话被咳嗽声打的断断续续的,他说:“楚大夫,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不和杜大夫一起走?小大夫呢?
刚才喂饼干的动作几乎耗光了他的力气,上半身压在一个凳子上,虚弱的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此时只是在酒馆喝醉了,不是在大火围城之下。
楚子恒:“我们是治病的大夫,方德不会放过的。问荆昨天我哄他去找阿杞去了。”
“这个狗官……咳咳……会糟报应的啊——该下十八层地狱!”不知是谁喊出这么一句,屋里的人都跟着喊,似乎要将身上剩下的所有力气都喊出去,喊出临死前的诅咒。
方德的儿子方正就在站在外面,这句话就传进了他的儿子。
方正气的跳脚,抢过就近一个衙役的刀扔进火海里,火势迅猛,压塌了堂屋的屋顶,方正吼道:“放你/娘的狗屁,统统都去死吧,一群杂碎。”
骂声依旧不断,仿佛魔音钻入人耳,循环往复,怎么捂耳朵不听都能听得见,甚至是感受到声音里充满了的愤怒、哀嚎和诅咒。
“呸——”方正吐了口口水,一挥手,“咱们走——狗/娘养的!”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男孩儿从山上一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全然视大火为无物,直接冲了进去——正是楚问荆。
楚问荆在人堆里找到楚子恒时候,楚子恒已经死了,一根房梁正压在他腰上……
“不要、不……”
一只手穿过楚问荆的脖子搂着他,另一只手擦过他头上的汗,在他胸上轻轻的拍打着,有低声的安慰从火海之外传来,“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好好的,没事了……”
然后就真的没事了,滔天的大火不见了,遍地残肢断臂的尸体不见了,没有焦黑的大房梁,也没有……子恒师父。
眼前是一片树林,楚问荆看见年轻时候的两位师父,都身着青衫,说说笑笑在林间走着,杞子师父指着前面说:“子恒,你看那是不是灵芝?”
楚问荆还没从大火中回过神来,木然的顺着杞子师父指着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忽然又听见了孩子啼哭的声音,楚问荆顺着哭声来源转过身,子恒师父正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哄着,杞子师父蹲在地上整理刚从村民那里买来的药材。
子恒师父说:“阿杞,你看这个孩子叫什么好?”
杞子师父手里正好捏着一根问荆草,随口道:“就叫问荆,问荆、问荆,这名字真好听啊,就叫这个。”
子恒师父又问:“那姓什么?”
杞子师父摸/摸短短的胡渣,“名字是我起的,那就跟你姓吧,这以后就是咱们俩的孩子,楚问荆、问荆——子恒,快夸我,我起名能力越来越好了。”
子恒师父拿了个拨浪鼓逗孩子,那个被起名叫楚问荆的小孩子总算不哭了,小手追着拨浪鼓抓来抓去。
楚问荆看向蹲在地上的杞子师父,果然杞子师父委屈的瞪起子恒师父来,子恒师父无奈的看了看他,哄道:“是啊,越来越厉害了,起的名字越来越好听了。”
杞子师父“嘿嘿”笑了好几声。
楚问荆扯了扯嘴角,也跟着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又有低低的摇篮曲传来,声音因为刻意压低有些低沉,好像是子恒师父的又好像是别人的……
楚问荆的呼吸平稳下来,萧天云哼着乱七八糟的自编曲,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去楚问荆脸上的泪,按平整皱成一团的额头。
又一个炸雷仿佛在耳边炸响,雨势不衰反而越来越强。楚问荆不由得又拧起了眉头,被萧天云按在胸前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萧天云的衣袖,萧天云不敢再乱动手了,只是问荆拧着的眉头实在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