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白不作声,何佑轻轻合上竹门,暗道:只要您一句话,我愿立刻离开善渊宗,终生伴着您……
流白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何佑趁着今日天气好,便将流白抱到屋外。
白绒毯子作垫,厚毛毯子搭身,流白靠在竹椅之上,面带倦色,望着对面山峰峰顶,目光呆滞。
竹椅旁放着一个矮小的竹桌,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
何佑将那以灵力养着的白粟花捧了出来,放在竹桌上,抽出一支,举到流白眼前:“散仙,这是我特意回三灵山为您取来的。”
一听到三灵山,流白稍稍转了转眼眸,那白粟可是姜卫七亲手种植的……
流白欲抬手去拿何佑手中的白粟,右手刚动,何佑立马知意,将白粟放入流白手中。
手指轻触着那娇嫩的花瓣,一股微微凉意透过指尖传入流白心中,以往同姜卫七看星空、喂他吃肉片、将那狐狸搂在怀中的画面纷纷涌现在流白脑海。
何佑立在流白身侧,时不时替他扯一扯搭在他身上的毛毯子:“流白散仙,您觉得冷吗?若是冷,我再去拿一张毯子。”
流白轻轻揉着白粟花瓣,无力地问了一句:“那片白粟花……还有多少未曾凋零?”
何佑应声:“寒冬已至,已经凋零了一半。”
流白:“我想回去……看一看。”
何佑顿了几秒,道:“残花不足看,等冬天结束后我再陪散仙回去看罢。”
流白没再作声了,只垂眸盯着手中那枝白粟。
忽而,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中流下,经过嘴唇,滴落在手上、毯子上。
何佑心道不好,拉过流白的左手,并了两指按住他的手腕,流白气息不仅乱,且弱。
流白愣愣地抬手摸了摸唇边那稍带黏性的液体,看着指尖那抹红,流白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流白眼前事物越来越模糊,手中那枝白粟渐渐晕化成一片白。
“散仙!流白散仙!流白散……”
流白彻底闭上了双眼,手中的白粟落地,斜躺在椅脚处。
流白已然撑到极限了。
何佑化出一块小方冰,冰中嵌着那百魂丹。
他右手一捏,冰块粉碎,何佑一手捏开流白的嘴,一手将百魂丹塞进流白嘴里。
“咽下去,咽下去……”何佑抬高流白的下巴,轻轻顺着他的喉咙。
那日在三灵山,何佑夺过百魂丹,化出一颗假丹,把姜卫七暴打一顿之后,当面毁了假丹,搞得姜卫七伤心欲绝。
何佑一面藏着百魂丹,一面以自身灵力帮流白续命,他想替流白解毒,又不愿替他解毒。
他知道,只要流白毒解,自己便再也留不住他了。
如今流白将死,这百魂丹到底还是藏不住了……
喂过百魂丹之后,何佑将流白抱回竹屋内,扯过那白绒巾擦净他唇边的血。
何佑调灵,助流白调息,待他脉象稍稍平稳一点后,何佑撤灵,却又从屋中那架子上取下一个茶色小方盒。
打开盒子,何佑取出一块叠好的方形长巾,将长巾展开,那一排亮锃锃的银针显露。
何佑拿着银针,坐在流白床头,看着流白自语道:“封住你全身灵脉,或许我们……还能在这泷沙谷待上一段时日罢。”
话毕,何佑将那银针尽数插入流白全身各处重要脉穴……
红尘凡世之中,情/事总是悲哀居多,悲哀的不是两心相知相许,不能相守,而是痴缘缠乱,不肯松手。
即便伤痕累累,也要倔犟地强行挽留。
服下百魂丹,流白睡了一天一夜,那何佑也守了他一天一夜。
“小七……”
“小七……”
听着流白的梦语,守在床边的何佑又妒又恨。
“小七……”流白眉头紧蹙,额头冒着冷汗,双手拽着被褥,看上去十分紧张。
虽然何佑怨流白,但看着他这副模样,何佑又忍不住心疼,最后轻叹一声,扯袖擦着他额头的冷汗。
流白猛然睁眼,何佑缩回手,朝流白强颜一笑,亲腻地唤了声:“流白散仙。”
流白坐起身子,何佑道:“散仙,感觉身子如何?有没有好些?”
自醒的那一刻,流白就觉得身体好多了,没有那兰毒的噬体之痛,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
流白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堵得慌,本想调灵调息一番,却没有任何反应。
流白有些慌乱,再次调灵,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他恍然明白,那股‘堵得慌’的感觉是自己的灵系脉穴被封住,全身灵力无法运行所致。
流白冷眼瞪着何佑:“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我知道流白散仙您修为高,不会畏惧这银针封穴。”何佑嘴角上扬,眉眼间的笑意为这个寒冬增添了一抹暖意:“只是……您想强行逼出那一百零八处灵穴中的银针,还得耗上一段时间呢。”
流白虽然愤怒,但脸上依旧静如死海,没有一丝波澜,云济的谆谆教诲、流白自身修养极高,加之那几万年的孤独,促使流白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流白语气稍重:“是谁给你的胆子?”
何佑脸上笑意分毫不减:“自然是流白散仙你呀!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着何佑那得意笑容,流白心里堵得更慌了,肚子突然传来的一阵‘咕咕’声,让流白觉得甚是难为情,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
流白急忙单手捂住肚子,迈腿下了床。
何佑强忍笑意,柔声道:“我竟忘了,灵力被封就与凡人无异,这身体还得靠一日三餐维持,流白散仙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去外面找些吃的来。”
流白冷声道:“不需要。”
何佑只轻轻一笑,自顾自地走到竹屋门口,突然驻足道:“散仙,您可别乱跑,这泷沙谷中的结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话音未落,何佑便调灵化作一道光飞出了泷沙谷。
流白自行出了竹屋,沿着屋前那条小溪往下游谷口走去,这一路都是氤氲雾气,周围的枯木碎石都看不太真切。
流白来到谷口,只见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立在左右两侧山峰之间。
流白伸手轻轻触着那结界,那结界好像生出千万根尖刺同时扎进流白手中,他疼得缩回手。
“哎~~哎~~流白散仙,流白散仙!”
“流白哥哥!”
江晚秋那花痴般的声音从流白背后传来。
流白转身一看,江晚秋和木之大步朝流白奔了过来。
江晚秋张开双手欲抱流白,谁知流白蹲下身子将木之搂在了怀里,江晚秋扑了个空,白了一眼木之。
木之环着流白的脖子,泣声喊着:“流白哥哥。”
流白轻抚着木之的后背,在他耳畔缓声道:“不是让你和他们一起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木之:“我不想跟狐狸哥哥走,我想跟着流白哥哥。”
虽说流白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如今知道有一个如此牵挂自己的小家伙,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欣慰。
还不待流白开口,木之又急声道:“流白哥哥,你身体怎么样?那毒解了吗?”
流白:“没事了,兰毒已经解了。”
“太好了。”木之激动得将要落泪。
“哎哎哎~该我了。”
江晚秋一把扯将木之扯到自己身后,笑盈盈地对着流白道:“流白散仙~~”
流白站起身子,看着江晚秋,略显疑惑:“你是?”
“江晚秋,江汨罗是我爹。”
木之上前拉着流白的手往那石缝走:“流白哥哥,趁那大坏蛋走了,我们赶紧逃罢!”
江晚秋道:“木之,我们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干嘛非得钻那石缝啊!再说流白散仙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你也就不用怕那何佑了。”
木之:“对哦!流白哥哥身上的毒解了,我们也就不用再怕那何佑了。”
江晚秋笑道:“流白散仙,就劳烦您用诛仙琉璃剑把这结界劈了罢,我再也不想钻那石缝了。”
流白应声:“我暂时还……破不开这结界。”
“为何?”江晚秋与木之异口同声道,两人脸上皆露惊讶神色。
流白:“何佑封了一百零八处灵穴,我现在没办法动灵,没没办法带你们走。”
江晚秋恶狠狠地咒骂道:“何佑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对您。”
木之扯了扯江晚秋的衣角:“江姐姐,我们合力试试,看能不能将流白哥哥体内的银针逼出来。”
江晚秋刚要动手,木之脸色微变,惊声道:“何佑回来了!”
流白推着木之:“你们快走。”
江晚秋嘴上虽说自己不怕何佑,但身体还是挺诚实的,流白的话音还未落,她就拽着木之往那石洞跑,边跑边说:“流白散仙,这次没时间了,下次我一定帮您把银针逼出来。”
江晚秋之前与何佑结过怨,她自己平日里疏懒,不曾修习术法,她亦知何佑心狠手辣,爱记仇,加之此时流白又没有灵力已经成为他砧上鱼肉,好巧不巧,他娘的亲爹江汨罗也不在身旁,若自己被他抓住,保不齐要被他折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