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狐狸雪白的身子全被鲜血浸染,这里一块,那里一坨,看得江晚秋‘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姜卫七……你可不能死啊……”
暮九天和江汨罗不约而同地转眸看着江晚秋,江晚秋迫于那两道炙热的目光,稍稍压了些哭声。
江离庸板着脸对靖文呵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靖文朝他行了一个礼,应声道:“回禀师宗,今日大宴,我同正和路过此处,碰到守狱的小弟子们发牢骚,他们想去试炼场上看剑阵,我同正和便替小弟子守这寒水狱,不久前我们听见狱中有动静,又不敢贸然打开狱门,我见师宗正在陪流白散仙、江师宗、暮师宗等贵客,亦不敢打扰,便请来了师兄何佑……”
何佑捂着肩膀,可怜兮兮地走到江离庸面前,分别朝三人行了个礼:“师宗,当时水寒狱中动静太大,我便下狱查看,发现姜卫七和姜木叶两人欲逃,情急之下便出了手……请师宗责罚……”
说话间,何佑跪了下来,甚是诚恳地拜了一拜:“请师宗责罚。”
“师宗,这不是何佑师兄的错。”靖文同正和两人亦齐齐跪下:“请您明鉴。”
江离庸垂眸看着何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起来。”
靖文与正和一同扶起了何佑,何佑再次行了一个礼:“谢过师宗。”话毕,三人退到一旁。
暮九天偏过脑袋,凑到江离庸耳畔,轻语:“这狐妖……留不得!”
江离庸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卫七那红尾白身,又想到刚才的朱雀残灵,一脸的恨意,应声:“我知道。”
灌灵结束,流白收手,江离庸有话欲说,他的嘴还未张开,流白就闪现至何佑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何佑下意识地抓住流白的手腕,众人大惊失色。
江离庸大呼:“流白散仙!您这是做什么!”
流白并未理会江离庸,冷眼瞪着何佑,道:“我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的什么把戏,若你再敢触碰我的底线,我会让你连胎都没法投!”
何佑的脸涨得通红,明明很难受,他却硬是露出了一抹笑意,流白看得生厌,掐着他的脖子一把甩开,何佑撞到铁壁之上,掉落在地后又滚了几圈。
“师兄!”靖文与正和急忙跑过去,将他扶起,何佑揉着脖子猛咳了几声。
江汨罗跳出来挡住流白去路:“流白!你怎能如此偏袒这只狐妖?!”
“江师弟!”暮九天一把扯过江汨罗,朝他使眼色:“不许无礼!”
“流白私心偏袒狐妖,不顾礼法,不顾职责,辜负了天命,辜负了三宗,亦辜负了苍生厚望,流白根本不配为仙!”江汨罗越骂越气,那张还能骗得到小姑娘的脸涨得比猴子屁股还红。
何佑乃善渊宗首徒,亦是江离庸最爱的大弟子,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何佑都代表着善渊宗的脸,代表着江离庸的脸,如今他因为一只狐妖挨了流白的打,江离庸如何下台,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江汨罗破口大骂,江离庸亦不阻止,算是借他的口出了自己恶气。
“枉我三宗如此尊敬你,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不顾是非,被这狐妖迷了眼,蒙了心的混账……”江汨罗越骂越难听,江离庸这才象征性地开口阻拦:“江师弟,够了!”
江汨罗气得直哼哼,暮九天扯住他的衣角,江晚秋、昭铭等人看傻了眼,师宗竟然像个泼妇一样大骂流白散仙,还骂得如此难听……
江离庸和暮九天齐齐向流白行了一个礼:“流白散仙,江汨罗性子急躁,说话没有遮拦,刚才实属无心之举,请您不要见怪,我们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流白瞟都未曾瞟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姜卫七,江离庸继续道:“流白散仙,姜卫七为妖,他身上竟带神灵,此事诡异,需要……”
还不待江离庸说完,流白祭出琉璃剑,信手一甩,长剑‘铛’地一声,插入坚硬的地面,笔直地立在江离庸面前,琉璃剑气翻涌,众人再一次看呆。
流白冷眼扫了众人一眼,不说一字,俯下身子极其温柔地将两只狐狸搂在怀里,大步迈向狱口,众人皆惊,目光随流白移动。
我可以授天命,持正道,我也可以安天下,护苍生,可是若你不在我安的天下,不属于我护的苍生,我还有何念想,倒不如弃了这碍人的枷锁……
“流白散仙,等等我!”江晚秋欲追流白,江汨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不要再给我胡闹!”
江离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流白交出琉璃剑,这是在自弃仙身呐!
“流白散仙!”江离庸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抬头一看,流白已幻形离去。
四万四千年前,三宗成立之日,天帝降旨,择流白为散仙,授其诛仙琉璃剑,辅三宗,护苍生,待时机成熟,再着令流白飞升成仙。
这琉璃剑,既是号令凡世众生的权利,亦是荣登仙界的捷径。
众人齐齐望着那柄琉璃剑,半天回不了神,流白散仙竟为了姜卫七自弃仙身,一些人恨,一些人喜,当然……还有一些人妒。
江汨罗没想到流白真的愿意为了姜卫七放弃仙身,如今他看着这把琉璃剑,心头竟生了一抹莫名的钦佩之感。
暮九天戳了戳江离庸,道:“师兄!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江离庸哼了一声:“只能修封天书禀告天帝了!”
暮九天望着琉璃剑,长叹一声:“仙同妖搅和在一起,正道没矣……”
何佑盯着琉璃剑,气得咬牙切齿,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为了他,流白竟然愿意放弃众生苦苦追求的仙身……
流白抱着姜卫七兄妹出了水寒狱,来到试炼场上,所有弟子齐刷刷看向流白,流白直视前方,目光如炬,只有垂眸看姜卫七时,目光才变得温柔似水,只一眼就能让人融化。
弟子们见流白脸色不好,怀中又抱着两只血淋淋的狐狸,刚才一起离开的师宗们一人都没回来,他们心想大事不妙,快速列好阵势,直勾勾地盯着流白。
流白行至万级阶梯处,突然止步,回身扫了场上弟子一眼,蓝衣善渊宗弟子们不寒而栗,流白心念微动,先前在姜卫七身上搜到的台桑剑和命魂索从善渊殿的偏室飞了出来。
被命魂索缠住的台桑剑从众人头顶飞过,围着流白转了一圈后钻入流白的袖口。
流白潇然转身,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飞往璞山之外的那片密林,光点落地成形,木之和大小卷耳大步奔向流白:“流白哥哥!”
从魔宫溜出来后径直赶到此处的楼凡卿亦起身奔向流白,他身上的伤本就未愈,这几日又不眠不息,看着甚是憔悴。
“狐狸哥哥!木叶姐姐!”
大小卷耳一把扯住流白的胳膊,看着他怀中那两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小卷耳的眼泪倏地一下就滚了下来:“怎么会弄成这样啊………狐狸哥哥……”
木之虽然未哭,但是眼眶里也含满了泪水,不知为何,流白总觉这小猫妖身上有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儿。
看着姜木叶,楼凡卿又惊又气,苦了几天的脸又添愁容,流白微微抬了抬左手,楼凡卿会意,上前接过姜木叶。
流白摸了摸那三个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道:“走罢,我们回三灵山。”
小卷耳止不住地抽噎,大卷耳紧紧牵着他的小手,连声哄着:“弟弟别哭,流白哥哥会治好狐狸哥哥的。”
……
……
三灵山中,竹屋内,两只狐狸蜷成一团,各占竹床一角,这两只狐狸身上的血虽经流白和楼凡卿清理了一番,但那雪白的绒毛中仍然夹杂着猩猩血色。
楼凡卿和大小卷耳三人守在床前,他们齐刷刷地盯着床上两只小狐狸,本就规矩的大小卷耳此刻越显乖巧,趴在床头,连呼吸都屏了一半,生怕吵着姜卫七兄妹。
流白立在竹道之上,痴愣愣地盯着那片白粟花,坐在他身旁的木之垂头丧气地看着湖中的倒影,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流白,看着他那泛红的眼眶,木之知道,他必然是在想狐狸哥哥了。
第二日一早,姜木叶的狐狸尾巴动了动,楼凡卿甚喜,在她耳畔轻轻唤着:“姜木头……”大小卷耳瞬间来了精神,齐齐直起身子,紧紧盯着她。
顿了几秒,姜木叶抬起狐狸脑袋,两颗大眼珠子没有神采,似被污泥包裹的玉石,看见楼凡卿后姜木叶的眼眸才微微有了些光泽。
“姜木头……”楼凡卿顺了顺她脑袋的毛,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笨狐狸……”
姜木叶轻轻嚎了一声,走向姜卫七,他仍蜷缩着身子,姜木叶抬爪轻轻推了推姜卫七,他没有反应。
姜木叶的九条狐尾全都垂到了床上,两只狐狸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楼凡卿一把搂过姜木叶,溺声道:“放心,姜兄会醒的。”
‘咯吱’一声,流白推门而入,木之跟着流白走到楼凡卿面前,姜木叶冲流白叫唤了一声,似在感谢,流白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投到了姜卫七身上。
虽说姜卫七和姜木叶都受了何佑一剑,但姜木叶伤的是肩膀,而姜卫七伤的是胸膛,这胸膛上的伤到底还是要致命一些,而且流白先前渡灵时还发现姜卫七体内有一股强毒,如今姜卫七不醒,不知是胸膛上的剑伤,还是他体内这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