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许久,流白再次起身走向废墟,当他回转之时,手中多了一根干枯的竹子,碗口般大小,流白将枯竹拖到牢笼旁,又爬上废墟翻找了一阵,扯出一把被压弯的长剑。
流白用剑将枯竹锯成一个一个竹筒,他拿起一个竹筒装满湿润的泥土,又将那枝白粟花插入泥中,流白将花放回笼中,柔声道:“废墟上也能开出花。”
狐狸瞅了一眼,甚是嫌弃,流白背靠着铁笼,缓缓闭上双眼,这梦境之中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黑夜……
起身、打水、送水……流白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动作,日子稍长,狐狸连头都懒得抬了。
竹筒里的白粟花已长出新枝,流白掰下来将其种在另一个竹筒里。
一个,两个,三个……竹筒用尽,流白便将那白粟花移栽至废墟之上,天渐渐地明朗了起来,流白与狐狸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为一步了。
一梦十年,眼前这一步还需流白花多少个十年?
“小七。”流白轻声唤着,狐狸抬手脑袋瞅着他,流白会心一笑,原先唤牠没有反应,如今竟愿意搭理流白了。
流白又忍不住唤了一声:“小七。”
狐狸咧嘴嚎了一声,表情甚怒,流白抬手欲摸牠,狐狸快速后退,扬起狐尾,做出攻击姿态。
流白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吓着你了。”
有时候近在眼前的东西,穷尽一生都可能得不到,这是凡世所谓的‘遗憾’。
流白又靠着牢笼,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听着牠的呼吸声。
一如既往地静静陪伴,脑中不断浮现伸手可触的回忆,这翻来覆去的旧梦,夹杂着愧疚无奈的伤痛,流白低头唏嘘,这耿耿心事仍待消磨。
牢笼上的索链开始松动,流白甚喜,这笼中狐狸埋头熟睡,流白悄悄挪到牠身旁,右手刚刚碰到牠脑袋上毛,狐狸就腾起身子,一口咬住了流白的半只手。
獠牙扎进流白的肉里,鲜血不断外涌,流白甜甜一笑:“小七,在你变成人跟着我的那段时间,我总想着你快变成狐狸……”
说话间,流白又抬手左手顺着狐狸脑袋上的毛:“只要你变成了小狐狸,我就可以把你搂在怀里,像这样……顺着你的毛。”
鲜红的血覆盖了流白的整个手背,一些落在了地上,还有一些垂在了白粟花上。
狐狸越咬越狠,流白继续轻语:“小七,我错了……你原谅我罢……”
流白与狐狸对视之际,一朵朵白粟花接连在废墟之上盛开,清风徐来,狐狸化人,姜卫七松口,流白出其不意地搂过他的脖颈,两人隔着一道铁笼吻上。
索链自行散去,牢笼也不见了踪影……
“流白徒儿。”
耳畔响起云济的声音,流白缓缓睁眼:“师父。”
云济递过一张白丝巾,流白看了看凉飕飕的右手手背,鲜血已将流白的衣角浸染,他抬手接过丝巾,道了声:“谢过师父。”
“一梦十年,梦中十年,梦外春秋轮转…”云济摆手道:“去罢!这些事到底还是需要你亲身经历才能悟透……”
“谢过师父。”流白拜了三拜,抱起姜卫七下了山。
云济起身,遥望三灵山方向,碎碎念着:“灵山笙湖初相见,一眼万年情丝延。无怪红尘多纷扰,只因月老错续缘。”
“天帝,你到底还是不肯放过他……”
第83章 白七互虐十八式(二)
回到三灵地界的流白远远地就看见三灵山到处都弥漫着妖魔之气,竹屋周围有一层结界,可这结界之上爬满了小妖,流白能看见楼凡卿等人立在竹道之上续灵加固结界,努力保卫着那最后一块净土。
流白立在三灵山上空,暗动心念,一道灵光将那团附在结界上的妖魔驱散,楼凡卿在结界上裂开一条缝,流白进入结界,缝隙闭合。
站在楼凡卿身后的姜木叶一步迈前:“流白散仙,我哥哥怎么样了?”
流白轻语:“无碍了。”
姜木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大小卷耳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将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忧愁都一并吐尽了。
流白踱步进屋,把姜卫七安放在竹床之上后出门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魔气,楼凡卿上前道:“散仙,您走后不久,这些妖魔就拖家带口地搬到了这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流白早就料到了,这三灵山是凡世灵气最强之地,无数妖魔都想在此滋养一番,如今又得知自己弃了仙剑,久离三灵山未归,他们自是不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
流白一字未语,迈步入了竹林,走出结界之外,结界之外的各路妖魔见流白前来,纷纷躲到一旁,给流白让出一条道儿。
一路走过,这林间堆满了妖尸和兵器,看样子……这里还经过一场大战。
能有此兵力,流白不用想也知是那黎诛手下的方莱兮,三灵山无主,她势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是……光靠楼凡卿他们真能抵挡住方莱兮吗?
流白来到东山山洞,看着由洞外散的铮铮魔气,流白眉头微皱,迈步向前,刚走到洞口,里面便传来玺尘的嘲讽声:“折腾了这么久才回来,想必是那狐狸不好哄罢!”
入洞则见玺尘侧身懒躺于那块玉石之上,左臂支着上半身,右手提着一壶花酒,悠闲自饮,那身铺散而开紫色长服,像极了浓墨入水,随着微微波纹晕染而开,养眼而又静心。
楼凡卿等人无法抵挡方莱兮,若是加上玺尘……流白嘴唇微启:“你这么做、目的何在?”
玺尘仰头又嘬了一口酒,笑道:“流白散仙你这么聪明,猜不出来吗?”
流白瞪了玺尘一眼,转身朝洞外走去,玺尘轻笑一声:“我还是接着看戏罢!”
出了山洞,流白径直上了东山之巅,几只蹲在相思老树下的小妖见了流白连忙爬上树,藏在树梢之中,流白视而不见,抬手调灵将那潭中幻境封了起来。
“流白哥哥!流白哥哥!”木之风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抓住流白的衣襟,眼角带泪:“狐狸哥哥的眼睛瞎了!”
“瞎……了……”流白脸色大变,身子一动,瞬间闪现至山中竹屋。
“我的眼睛……”姜卫七瘫坐在屋角,使劲揉着双眼,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了一地,命魂索因他体内的朱雀残/灵而颤动,散着骇人妖气,把姜卫七团团包围,姜木叶等人无法靠近。
“小七!”流白欲上前,命魂索突然发动攻击,逼退流白之后,它又回到姜卫七身旁。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姜卫七压低声音哭起来,眼眶已被揉得通红,姜木叶泪如泉涌,急得直跺脚:“哥哥…你别这样!”
大小卷耳两人眼泪鼻涕横流,愣愣地立在一旁,低声哭泣,眼眸中的无能为力惹人心痛。
流白再次上前,命魂索再次进攻,流白心念一动,祭出台桑剑,长剑与命魂索撞在一起,火光四溅,楼凡卿调灵想住,勉强制住命魂索。
这命魂索融了姜卫七一道命魂,又因那朱雀殇谷□□,使得命魂索认主姜卫七,此番姜卫七妖丹被毁,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激发了命魂索自行护主的意识。
“小七!”流白上前抓住他不断揉着双眼的手,姜卫七突然大怒,露出狐狸爪子,猛然一甩、一推,流白的左侧脸颊瞬间就生了三道血痕。
流白一声不吭,仍旧试图抓住他的手,混乱中,姜卫七掐住流白的脖子,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六条红尾高扬而起,一双黯淡无光的狐狸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凄凉,他露出尖尖的獠牙张口欲咬。
姜木叶秒化狐狸,奔到姜卫七面前,冲着他嚎了一声,声音凄凄而落。
“狐狸哥哥!”大小卷耳异口同声地尖声喊着,姜卫七突然怔住。
“不要这样……狐狸哥哥……”也许是大小卷耳被姜卫七这一行径吓到了,又或许是大小卷耳心疼流白,他们二人放声大哭起来。
立在他面前的姜木叶又嚎了一声,那六条狐尾慢慢垂了下来,两只眼泪从姜卫七的眼框里垂直落下,其中一滴落在了流白左脸颊的血痕上,眼泪融于鲜血之中,顺流而下……
姜卫七机械地松了手,像个将死的老人,慢慢退回到屋角,流白含情脉脉地唤着:“小七……”
“滚!”
姜卫七只回了这一个字,苍白而又无力……
姜卫七变成狐狸,蜷缩在屋角,背对着流白,狐狸姜木叶拖着九条白尾,垂着脑袋走到姜卫七身前,轻嚎一声,姜卫七没有应声。
姜木叶满眼心疼,望了流白一眼,后而趴在姜卫七身边。
楼凡卿走到流白跟前,语带同情:“流白散仙,等他缓一缓您再来罢。”
流白额头青筋凸起,左侧脸颊的血不断外淌,将前左肩的白衣染成了红色,雪中点红梅,清美却显凄凉。
愣了许久,流白转身出了竹屋,木之强行将流白拉低,替他擦净脸上的血,弱弱地说着:“狐狸哥哥……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
流白伸指抹去木之眼角的泪,应声道:“我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