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一愣,想了许久才意识到他想问的是:“当年被逼得掉下了长蛇谷,你怪我吗?”
这一句出口,元清终于没有忍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段小哑巴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申屠的手里,低声道:“如何不怪?”
“我心里明白,这是我的命,我不该怪你。
“可是我又如何能昧着自己的心,说一句不怪你?
“那时的我只有你,直到我被长蛇缠得窒息,直到毒液腐蚀着我的身体,我却还是想,若是申屠此刻来救我就好了,我真的太疼了,若是申屠来抱一抱我便好了。
“可是直到我死了,我的神识出了窍,你也没有出现。
“你教我如何不怪你?”
申屠只觉得自己的掌心里伴着一些温热,他慌张地起身去抱住元清,伸手去揉他的头发,笨拙地安慰:“别哭了。”
“你真是一点儿没变,连安慰人的本事都只有揉头发这一招。”元清早将眼泪偷偷地擦了,和往常一般朝申屠浅浅地笑,“你不必担心我,陪我看看师兄的这出戏吧。”
这本是无懈可击的伪装,然看到他习惯敲击手心的扇子此刻却紧紧地握在手上,申屠便知道这只是他飞升后作为一名星君习惯性的清冷,却也不拆穿,搬了椅子坐到他的旁边,将胳膊架在元清的椅背上,将他虚虚地揽在怀里。
此时程耳的选妻大会早已过了半了,他却时时刻刻都是冷冷的,没有一个叫他满意,一时间下面的小姐姑娘们都摸不清楚他的喜好。
直到一位女子上台,程耳的表情才算有了一点点的笑意。
那女子自报是周家的小姐,面容清秀,谈不上貌美,反而有些像男子的样貌,脑门上还生了两个暗红色的胎记,若是真要说,绝不出彩,甚至有些丑了。
“就你吧。”程耳终于松了口,惹得台下的小姐一片哗然。
“师兄转世为人,眼光倒也变得与众不同了。”元清握着扇子揶揄。
申屠仔细地瞧了瞧那姑娘,发现她与人身的邴怀倒是十分的相似:“我倒觉得程耳是思念过度了。”
“嗯?”元清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师兄历劫过了,回忆起这段往事来,便又是一场好戏看了。”
元清和申屠正坐在一边看戏,忽然天色便暗了下来,这天暗得突然,店家们都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连程耳都直接将那周小姐带进了内堂,其他的姑娘们也纷纷懊恼地踩着高跟的鞋,在路上磕磕绊绊地跑着。
申屠望了望天,隐隐地看到人影,心里暗暗地觉得不对。
果然,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秘音:
“元清星君,尔在凡间用招魂禁术,请随我回天庭听候发落。”
元清眉头一皱,总觉得师兄和自己相继被降罪,心中隐隐地觉得不对,这其中或许是有所相关的,却又不一定,或许是到了后来,自己与师兄的罪突然在某一瞬间就相关了。
——尤其是师兄说过自己根本没偷吃金丹。
作者有话要说: 敏感词被禁,只能同音了,可能影响阅读感受……将就一下吧
第9章 第 9 章
申屠最不喜天庭那装腔作势的派头,然元清被召,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跟着去。
天庭依旧是百官齐聚,站在两侧看着元清。元清也不慌张,只慢慢地往前走,走到玉帝的面前,跪在地上行礼。
羿遥散人也急匆匆地赶过来,自己的徒弟秉性自己甚是了解,若是说程耳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自己都不意外,偏偏这次是元清,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平日里清清淡淡的徒弟能犯什么大事,还是大到要玉帝亲审的大事。
“元清,朕念你平日里无功无过,对尔等星君管得散漫了些,尔便下界使招魂禁术吗?”
元清跪在地上,心里总有什么想法要破土而出,然他却是想不明白,只毕恭毕敬地跪着,也不抵赖,直言道:“元清愿受罚。”
玉帝似乎是没有想到元清这么坦然地承认,肚子里编排的威严言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一时间大殿上竟静默了下来。
旁边的司命见气氛渐冷,也不敢怠慢了玉帝的威严,便提议道:“元清星君好歹是个潜心修行来的仙人,如今犯下的也不是大错,不过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略心软些,将他遣到下界轮回几世通晓了人各有命数,便不会再犯了。”
元清听着,朝司命望了一眼,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番说辞他早已预备下了,就等着今日自己跪在这里,受了罚,还要跪谢仁慈隆恩,再看玉帝,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元清可愿领罚。
他自然是要愿意领罚的。
“元清愿领罚。”
那司命下笔也甚是狠,轮回七世,每一世都孤独而亡,不得好死。
元清也懒得与司命借命谱瞧一瞧,倒是申屠与司命商量了一路,才算是窥了半点天机,羿遥散人也甚是忧心,所幸只是历劫,并不曾有什么多少道天雷之类的皮肉刑罚,便照应元清道:“此番七世劫难,许过得苦些,却也是作为仙人的一种历练,若是出了什么事,为师定会照应着你。“
元清也不愿师傅与自己担心,便笑道:“我有什么可担心,倒是师兄那里,他可是第一次历劫,需要多照应着些。”
羿遥散人闻言也觉得有理,然要自己舍下乖徒弟去照应一个皮徒弟,心里还甚是觉得不甘,元清便又道:“我此番有申屠护着,您不必忧心,替我好生看着师兄,莫要将我的桂树林子毁了。”说罢还朝羿遥散人笑了笑,以叫师傅安心。
他本想与师傅说些心中的疑虑,比如被冤枉的师兄,比如预备好似的说辞,比如无论是师兄的罪还是自己的罪都不至于叫玉帝亲审。然他终于没有开口,师傅云游至今也有几千岁了,就收了两个徒弟,偏生还相继受罚,此刻再多说些,怕是空叫师傅担心,只是师傅在师兄历劫时嘱咐自己“莫要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怕是也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了吧。
只是没有想到,有心之人还未找到,自己便就要下界受罚去了。
想及此,元清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旁边的申屠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满脸的不高兴道:“又叹什么气,莫说是七世,永生永世我都陪着你。”
元清被他孩子气般的言语逗笑,道:“你如何陪我,下凡历劫各有命数,你就是来了也没什么用处。”
“我已经与司命说好了,虽说那命数我是改不了了,但你每一世我都会陪在你旁边的。”
——绝不叫你又像小哑巴那时一样。
元清忍不住伸手抱了抱他的腰,自己方才记起与申屠的点滴,方才找到些与他相爱的感觉,便又要下界轮回,将他忘个干干净净了。
只是那抱的速度太快,申屠连趁机将他扣在怀里的时间都没有。前方带路的天兵将他送到轮回仙台边上,等他跳下去,自己便可以回天庭复命了,元清回过头看了看申屠,示意他过来,离自己再近些,申屠便走上前,等着元清与他说话,元清却不说话,握着申屠的手,在他的手心写道:
我的心,依然与小哑巴是一处的。
写完这句话,他便朝申屠笑,仿佛是害怕自己不早些将心告诉他,在七世这个绵长曲折的岁月后,便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第一世的元清,投进了一个书香门第,家中的父亲路乐康曾是那一届的状元,在朝为官,却也是个痴情种,听闻正是瞥见了玉欣公主貌美,当年便悬梁刺股,只为娶一个公主,而后也当真未在纳妾,此后在平阳城也算是穿了一段佳话,然公主的身体却不大好,因此整个路家就只有一个独子。
父亲希望他仕途平顺,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子平。
申屠也找得极快,路子平刚满月时,他便和路乐康扯了个谎,说自己是云游的道士,这位小公子日后命运多舛,要有贵人庇护才好,见与贵府有缘,愿做路府的堂下客。
然路乐康一开始是不信的,后来申屠使了点手段,害的奶娘将路子平丢失,而后他又抱着娃娃回到路府,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贫道与贵府甚是有缘”,玉欣公主见这倒是所言也像个什么得到的高人,又只有一个独子,爱子心切,宁信其有勿信其无,忙将申屠迎到府里来,还委派他做了路子平的外室师傅。
所谓外室师傅,就是攀个关系,实际上路子平却是有其他老师教他四书五经的,然申屠还是略特殊些,比如路子平只叫他师傅,其他的都只叫先生,又因了师傅常与他说些奇事,先生们却无趣得很,只说些“之乎者也”,便与申屠也更亲近些。
这日路子平下了课,便直接往申屠的院落里去。
“子平下课了?”申屠伸手抱了抱路子平,暗道路子平比元清略胖些,抱着也甚是舒服。
“师傅今日跟我讲什么?”路子平早已习惯了与申屠亲近,便直接揽住了他的腰,笑盈盈地看着申屠,申屠被他笑得晃了神,暗骂一声自己定力更加的差了,忙缓过神来和路子平说话:“子平今日可有好好读书?若是先生来与我告状,我便就不讲故事与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