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破云又冷笑一声:“罢了,你习得这心法大约也是托了造化的福。否则你若真是褚寒汀的弟子,江潋阳又怎么会不管你?”
褚寒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前辈对江掌门倒是信任有加。”
破云哼了一声:“信任?那姓江的虽然跟你一样人品低劣、不择手段,可对他那道侣还是上心的。他连一把出不了鞘的悬光剑都舍不得送人,更别说一个活着的弟子了。”
破云扶着石头坐下,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可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
褚寒汀心思一动,道:“听前辈的意思,此事与江掌门有关?”
破云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褚寒汀:“……”他早知道此人一张嘴里能跑马,浪费什么感情!于是褚寒汀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前辈伤重,及早疗伤为好。看在雪貂的份上,晚辈给你护法吧。”
破云毫不示弱:“看在眠风心法的份上,本座便勉为其难受了。”
褚寒汀:“……”
魔尊身边上好的伤药自不会少,况且他也没真的伤筋动骨,褚寒汀也只不过是稍稍替他警戒一下罢了。外头的雨渐渐小了,褚寒汀无所事事地坐在洞口,雪貂安静地蹲在他肩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褚寒汀忍不住搔了搔它的下巴,雪貂被他挠得舒服了,眯着眼凑过去寻他的手指,那模样别提多惹人喜欢了。褚寒汀心里有点痒,开始考虑等以后回了天机山,也养一只这样的灵宠好了……
就在这时,野兽的嘶吼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山林,震得洞顶的小石子屁滚尿流地落了一地。半睡半醒的雪貂吓了一跳,狼狈地从褚寒汀肩头跌下,被褚寒汀一把接住。
洗髓之后,褚寒汀的视力都好了许多,现下他就能影影绰绰地看见远处一片阴森的林子里,似有银色猛兽在飞速移动。褚寒汀瞳孔缩了缩,自言自语道:“阴魂不散。”
——还是那群据说是一路追踪秦淮的银狼,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又找上了自己。
狼群片刻即至,一见褚寒汀,简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然而大概是感受到了老对手身上忽然变得强横的气息,它们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威胁地呲了呲牙,小心翼翼地合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刚刚还温顺可人的雪貂不知怎的,忽地发了狂。它猛地从褚寒汀手里挣脱出去,悍勇无畏地与狼群对峙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褚寒汀吓了一跳,伸手便要将貂儿捞回来。
然而惊人的情形出现了,那群狼居然好像挺忌惮这小貂儿,在头狼的带领下,竟集体后退了一步。
褚寒汀看得啧啧称奇,随即想到这雪貂常年跟在魔尊身边,身上沾染了魔气,对狼群来说肯定极有威慑力。然而就它这个小身量,就算有点稀松平常的妖力,真要跟狼群打起来必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褚寒汀皱了皱眉,正要将雪貂唤回来,却见它已闪电一般射、进了狼群中!
它仗着身形轻灵,在空中闪转腾挪,转眼间就咬伤了两三只狼。可惜它这威风没能逞太久,待狼群从最初的惊愕中醒过神来,很快就发现这小东西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头狼恼羞成怒,重重一扑,将雪貂按在爪子地下。
褚寒汀脸色一变,提剑便闯进狼群。褚寒汀洗髓之后,功力已今非昔比,头一重眠风心法对付这些畜牲绰绰有余。可是十几头狼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去救雪貂。
褚寒汀眼睁睁地看着那貂儿在狼爪下愤怒地挣扎,而头狼已对着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褚寒汀情急之下将腰间的剑鞘掷了出去,正要对雪貂下口的头狼被砸了个结结实实;几乎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从天而降一般抚上了银狼的胸毛,轻而易举地插、进了它的胸腔。
头狼无力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死里逃生的雪貂吓坏了,钻进破云衣领里就再没露过头。破云对褚寒汀淡淡点了点头:“多谢了。”
而后,他出手如电,一把擒住褚寒汀的腕子,两根指头捏住了他的脉门!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褚寒汀登时吓出了一头冷汗。不过破云什么也没做,只是皱了皱眉,缓声道:“眠风心法算是勉强入门了,可你们毓秀山庄那点所谓根基的功法……”破云嘲讽地“啧”了一声:“黄鼠狼下耗子。”
对于并不是出身毓秀山庄的褚寒汀来说,破云这话实际上是有点好笑的,然而他没终究没笑出来——因为破云趁他不备,冷不防将一道真元打进了他的脉门!
褚寒汀的脸色顿时变了。
破云总算满意了,难得说了句人话:“一点魔息,无妨,差不多恰好够化去你们毓秀山庄那点假正经的道根。至于眠风心法么,你只要不练到最后一层,碍不着你什么——反正就连天纵奇才如褚寒汀,也没能练到最后一层,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褚寒汀气得脸色铁青,转身便走。破云在他身后朗声大笑,又道:“小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既然你毓秀山庄的道法已被我化了干净,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别回那个狼窝了。”
☆、第三十章
褚寒汀怒气冲冲地走了半路,累得气喘吁吁的,方才找回些许理智:破云此人没事跟谁也不来往,终日将只没用的貂儿当成自己的命根子,大概早就失去了与人类交流的能力。他平时可能十年八年也说不出一句人话,难得给人句忠告,个中却能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他说毓秀山庄是“狼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破云不像“平易近人”的江潋阳,时常端着高人做派,乃是个个人好恶相当分明的人。他对江潋阳乃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提起“褚寒汀”来,就没有那么明显的恶感;再至于刚才说到“毓秀山庄”时,他的神色中明显是带着不屑与嫌恶的。
破云作为一个地道的魔修,对正道门派“不屑”十分正常,但是“嫌恶”则未免有些不讲道理。难不成堂堂毓秀山庄,千年煊赫基业,还能比他一个魔修更下三滥么?
褚寒汀边走边开解自己,很快就将破云的“忠告”抛诸脑后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原来的那个“褚寒汀”跟江潋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破云那模棱两可的“别回毓秀山庄”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他回到回南镇,到客栈将剩下的房钱退了,又去车马行租了匹马,于正午时分上了路。
褚寒汀左右无事,也不太在乎这马偷懒吃草不赶路。他一路上坐在马背上胡思乱想,路线规划得十分随意。
——待他回过神来,路已偏到毓秀山庄后山的方向了。
这时辰大约刚入夜,褚寒汀权衡了一下,又觉得这落脚点也不错——后山虽然难走,得穿个山谷,但是离芰荷苑更近,倒也不能说不方便。
这样想着,褚寒汀跟谁也没打招呼,悄然入了后山。
前不久小试时,褚寒汀才走过一遭后山山谷,大致路线还历历在目,是以今日走得格外驾轻就熟。他特地绕过那些记仇的寒岁鸟的巢穴,伴着明月,一路无话。褚寒汀早换了一袭黑衣,融在夜色中并不打眼。而眠风心法初成的他,身法更轻盈了数倍不止,掠过山石时带起的微弱风声,甚至还盖不过树叶耳鬓厮磨发出的“沙沙”声。
就连久居此间的野兽,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一群银狼匆匆掠过,根本没有发现褚寒汀。他心下疑惑,索性跟了上去。要说这些畜牲除了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长相在褚寒汀眼里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一群还真有点特别——任谁跟它们三番五次地交手,也该长些记性了。
一时间,褚寒汀心中疑窦丛生。这群狼为什么会出现在毓秀山庄?要知道,这些大门派的入口看似松懈,实则却都有特别的禁制,一般只容许世代居住的妖兽出没。而看这群狼的模样,遇见岔路口都不消思考,似乎比他还熟悉此间道路,俨然是长住客了。
可是,那它们到外面去做什么?捕猎,或是……别的什么?
电光火石间,褚寒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破云的那句“狼窝”,一个荒谬的念头野火一般铺陈开来:难道狼窝这个词,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吗?
褚寒汀一时间思绪万千,头一次觉得这诺大的山庄中,似乎有什么隐秘刚刚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略一思忖,悄悄跟在狼群后头。
那群狼不愧是地头蛇,硬是在地形明朗的后山走出了一条崎岖至极的路,以至于褚寒汀跟得一头雾水,很快就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了。前头不远处有个岔路口,狼群在那里停了停,头狼便跟它的同伴分道扬镳了。褚寒汀略一迟疑,选了头狼去的那条路,不远不近地缀在它后头。
跟踪一头狼,可比跟踪一群狼的难度大多了。少了群体动物难以避免的嘈杂声音,褚寒汀必须加倍小心。忽然,银狼毫无征兆地拐了个急弯,撞进了道边的一片林子里;褚寒汀心里一急,只好也强迫自己不甚灵巧的身体借力变向,没想到脚下一滑,险些从树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