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了一眼四周,他继续低声自语:“装潢摆设再好有何用?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笼子,说白了,还是个破地方。想当年,我刚到惊鸿都,出入都很自由,哪像现在?这禁宫和自由的破草屋之间,我宁愿要一座破草屋。”
话落,忽然从外面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他闻声回头,只见一位宫娥用托盘端着一碗羊肉粥和用碗盛着的五谷馒头缓缓来到桌前。
托盘刚轻放在桌案上,苏仲明仅是瞥了一眼,便说道:“我不吃,拿走。”
宫娥回道:“这是太后的吩咐。太后说,大人要是不吃,便会亲自带人来服侍大人吃完御膳。”
苏仲明问道:“真的是楼琳柔叫送来的?不是何笑假借楼琳柔之名?”
宫娥愣了愣,带着歉意道:“奴婢不知何笑为何人……”
苏仲明干脆道:“就是把我软禁在这里的那个王八蛋!”
宫娥失笑了,答道:“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咱们做奴婢的都不敢这么骂陛下呢……”
苏仲明直言:“是个混蛋,当然要骂了。”
宫娥亦也明言:“咱们做奴婢的,要是像大人这样的话,可就是死罪呢。”
苏仲明脱口:“他有本事赐我死罪吗!”
宫娥再一次失笑了,随之劝道:“大人请用膳吧,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
楼琳柔的这般善待,虽隐约存有别有用心之意,但与楼天应并不同路,现下,苏仲明对抗的亦也只是楼天应的逼婚,得知眼前令人垂涎的御膳乃是楼琳柔的吩咐,便暂且宽心,将那一碗羊肉粥从托盘里端出来,用勺子慢慢品尝。
从碗里冒出的热气,带着煮熟羊肉的阵阵浓香,令人更加垂涎三尺,而五谷馒头,面质稍微粗糙且淡而无味,配合着羊肉粥吃,羊肉的浓香越加浓郁,而五谷的嚼劲亦也填满了口腹食欲,丝毫没有任何腻味。
苏仲明一边吃粥一边啃馒头,很快便享用完了这一顿御膳,然后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宫娥见碗底已空,便开始收拾空碗,苏仲明偷偷看了她几眼,想着这宫娥要是再高一点便好了,再高一点,和自己一样高的话,便能乔装成她的样子瞒过守卫逃出去。
唉……桃夏王宫里的这些女人啊,不能再高一点么?
他心里叹息着,可惜着。
然而这个时候,楼天应正在楼琳柔的寝宫中话家常。
华贵的宫闺之中,依然是暖息流转,透过清寒的缝隙,守护着病榻之上的虚弱玉体。
昨夜的香雾已熄,只残留下半点余香,虽是淡了些,如同清寒小雪中的白梅,但却令枯燥的心顺平了起来,病魔也似乎因贪享这所剩无几的香气而有所收敛。
香气薄薄地覆在小阁中的任何静物的表面,融为一体,变得更加雅致,只有少数流出小阁,扑向隔帘相望的那个人的鼻息。
斜倚着玉体,望着映在帘子上的模糊身影,楼琳柔神色宁静,轻启朱红几近磨损不复的惨白双唇:“听说你一早便微服出宫,为的何事?”
楼天应答道:“我答应你会好好当一个王者,你又何必在乎我出行的一举一动?”
楼琳柔轻笑着说道:“你刚成为一个正式的王者,不宜连日微服出宫,否则朝野之中若有急事,如何尽早唤你回来?”
楼天应不以为然,轻浮地一哼,答道:“我也不过是在王城之内,如果这都不能找到我,只能是宫中侍卫无能。”
楼琳柔闻言,只是轻扬唇角微笑,不与之争执,随即道:“哀家也只是提醒你而已,不要忘记了王的职责。”
楼天应应道:“义母大可放心。”心里,却仍是轻浮,在心里暗暗轻哼了一声。
楼琳柔又道:“今日唤你过来,是想要告诉你,昨夜你微服出宫之时,有一个年轻人闯进了哀家的寝宫,身手应该不凡。”
楼天应不禁微愣,脱口:“是什么来头?是不是……青鸾城的人?”
楼琳柔微笑起来:“询问哀家,他们城主的下落。”
楼天应的脸色微沉,质问:“敢问义母……已经告诉他了?”
楼琳柔答道:“既然允诺你立苏仲明为后,自然不会让想要带他走的人得逞,况且他私闯禁宫又无礼数,哀家已送他一个假消息骗他去了葛云国。”
楼天应不由高兴,对帘子后面的人影微微放下了桀骜,恭敬道:“义母果然智足三分。”
一句赞美,为王多年的楼琳柔并不为之而沾沾自喜,仍是沉着,只问道:“昨晚,你可是到了一家客栈伺机擒人?可是与苏仲明有关系之人?”
楼天应答道:“本来,义母派来的人足够将他们一个不漏的带回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姓李的小子……当年居然没有死!”说时,齿贝之间不禁轻轻魔察出一份恨意。
楼琳柔好奇:“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楼天应道:“这个人,一直妨碍我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抢走了我喜欢的人!当年,我牺牲了自己全部的积蓄,设下计谋,借别人之手杀他,没想到,竟然没有成功!而且,即使这个男人双目失明了,居然还能得到他的欢心!而我,不仅什么也没得到,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说着这些痛苦往事,他的手不禁握紧成了拳,仇恨在拳头之内流转着,让他的双目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嗜雪之欲。
楼琳柔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含笑道:“这么说,这个人,是苏仲明所爱之人了?也难怪他会拒绝王后这个位置。”
楼天应不禁怒气高涨,冲着帘子内的人影脱口而出:“什么所爱之人!我看上的东西,便属于我!人也亦然!在我眼里,这个男人便是抢,是强盗!抢走了我的人……”说着,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拳头。
楼琳柔沉静道:“你,依然沙不了他么?”
楼天应答道:“他的武艺增进不少,不知道是否受了高手指点。不过,我有办法擒他,只要我的棋子愿意按我的意思走一步,这次的一石二鸟之计,便能成功。”
楼琳柔心下并不打算参与他的计谋,便不问策略的详情,只道:“若是成功了,只须前来告诉哀家。”
楼天应借此机会请求:“我的棋子,必须要带入宫中才能行事。”
楼琳柔倒是有些关心了,问道:“你要带什么人进宫里来?”
楼天应坦然:“一个技艺很不了得的女子。义母若是感到寂寞无趣,凭她的技艺也能让义母开心解闷。”
只听这一说,楼琳柔不禁有些期望,笑道:“那好吧,她若进宫了,带她来见哀家。”
楼天应干脆答应道:“这是当然了。”
自从得知苏仲明被软禁在王宫中,李旋便整日整夜都在忧愁,吃饭之时也比平时少吃了一碗,片片担忧都在这细微的一举一动当中于众人的眼底里明了的呈现。
现下早饭,这个男子比谁都最快落下了筷子和碗底晶光的饭碗,一声也不吭,擦了擦嘴,只有筷子和碗从手中落下、轻碰桌案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代替了那一句‘吃饱了’。
同行的每一个人,都一边吃着一边回头瞄了他一眼,对他的食量,似乎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带着苦涩的神色默默低下头。
当中,唯有弈天忍不住了,一边吃一边嘀咕起来:“师公今个儿又少吃了一碗饭和一盘菜,要是让老师知道了,又该……”
这一路同行而来,既然仍没有道上朋友的熟知感,却已对性情熟知三分,霏儿便是如此。听闻弈天这一语,且又刚好相互为邻座,便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弈天的嘴,也不管他嘴巴周围的饭粒菜屑。
弈天吃了一惊,挣扎着,想要问一句‘干什么’,霏儿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别哪壶不开便开哪壶啊……”
弈天斜眼瞥了瞥李旋,冷静了下来,紧紧捂在他嘴巴上的手也移开了,自此,弈天便安静吃饭,不再胡乱嘀咕什么。
饭桌前的沉默,只维持了片刻,便被一直沉默的李旋打破:“倘若,到落梅庄求援,能有几层把握?”
易烨青把碗放在桌案上,又把筷子整齐的鸭在碗的边沿,答道:“虽然梅庄主曾经盛意款待过我们,但也只是文茜的事情,而主公与之并非道上熟人的关系,兴许不会冒险援助于我们。”
叶双双听罢,附和一声:“有道理。”
得到如此回应,李旋可惜的轻叹一声,说道:“掳走仲明的始作俑者,如果非恩怨之人,兴许能够靠江湖关系或者利益解决,可是,偏偏是有恩怨情仇的熟人,我只怕仲明在那个人的控制之中吃尽苦头。”
叶双双闻言,不由道:“那个人,以前是什么来头,怎么敢掳走我们城主?”
李旋大方答道:“那小子出自暮丰社,一开始便对仲明不利,继而以南风嗜好追求仲明,让我非常为难。现在反思青鸾城与暮丰社的关系,不论他感情的真假,我都觉得是暮丰社的阴谋,不由担心仲明的安慰。”
叶双双吃了一惊:“暮丰社的人!?城主这是……误入了敌人的渔网啊!”
李旋问道:“青鸾城,可有救兵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