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围在台前的人呼啦一声全散了,跑路的跑路的,凑热闹的。没跑的都死盯着那河道里的水,慢慢的浮着一层红,随着水流缓缓而下,晕染开来。
人群又发出一声尖叫,“又有一个!”
“嗳?那不是上游徐员外家的丫鬟么?”
“还真是,那不是他们家看门的家丁么?上回我去送莲蓬见过的。”
“徐员外家怎么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众人惊恐不敢大声言语,家丁都这样了,那徐员外能安然无恙?
果然,没一会儿,“快看,那是不是徐员外的夫人!!!”
员外夫人是个茹素信佛的善人,出了名的心善,不少人都受过恩惠。
众人这时也不惧怕顺水而下染了整条河的死尸了,齐心协力先把那尸体捞上来。
徐夫人死状惊恐万分,面目骇然。下手者残暴不已,将这手无寸铁的老妇人抹了脖子之后还扎了七八刀。
人心惶惶之际知县亲自带人奔了过来,众人已经把顺水飘下的尸体都打捞起来,红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下流,染红了一条河。
先前已经有人报案说是徐员外家的人,知县已经派捕头带人快步赶过去了。知县是个胡子一把的清癯老人,贬官至此,和徐员外是至交。此时看见员外夫人尸体,想到老友生死未卜,身子就要一软,幸亏被师爷一把扶住。然而登时那头火光冲天,有人从老远的地方喊过来,“不好啦!徐员外家走水了!!!”
师爷一晃神没忍住,知县忽的就倒下去了,正正当当磕在尸体脚下。
兰苑的大戏早就唱不下去了,人都跑的跑,散的散。麽麽当机立断,关门打烊。
第3章 混沌母神
徐员外在本地素有名望,早些年在朝中官至工部侍郎,退下来之后举家迁回济南府,几年前本地段黄河淤堵,沿岸百姓叫苦不迭,还是徐员外亲笔提了一封信送到皇城里去,上边才拨下银子来。不光如此,本县的许多后生都受过徐员外提点,是远近闻名的徐老先生。
徐员外膝下仅有一子,名叫徐起澜,年少时便被出云一派的高人收去做门下弟子,这时行侠仗义之风在民间还蔚然,出云一派于林立派系中更是个中佼佼,所以百姓对徐家一门愈发敬仰。
一家十一口被残忍杀害抛尸河中,接着一把火把徐家院子烧了个干净,徐员外尸体被活活烧成焦炭。前工部侍郎灭门惨案惊动朝野,刑部亲自派下人来,大理寺其后督查,一来二去查了一个月,上报的结果却是谋财害命,手法残忍毫无章法,断定凶手是流窜的贼寇。
出云一派源自蜀道,徐起澜通过秘法得知事情绝非如此,对此结果当然不认。刑部办案的都撤走了,徐起澜拒不下葬。
徐员外灭门之时是流火七月,暑热难当之际尸体却毫无腐坏。刑部的人走了之后,历城百姓都发现城里渐渐多了许多背刀负剑客,大有越来越多之势。
八月初六,许久了无生迹的徐家宅院,在院中立起了一座奇高的石塔,搭起了巨大的祭坛,祭坛之上阵法狰狞。那些侠客不再游赏湖畔荷花,皆神色肃穆赶往徐家宅院。
徐起澜为了沉冤昭雪,以出云派大弟子身份,往天下各大门派发信,陈曰愿以阳寿五十载与来世来来世之运道求徐家灭门真凶,行大祭,请混沌大母神,逆天势换命格!望诸位天下豪杰同往观之。若他日终昭雪瞑目,行还愿大典,则三世福佑加诸其身。
徐起澜拿自己的命,行禁术,血祭邪神,以三世福泽运道为筹码求一个真相,武林皆惊。
血祭得来的福泽运道不同于一般命格,无论你这一世丧尽天良还是杀人如麻,下一世轮回丝毫不受影响,所有罪孽皆是施术者一人承受,沦为畜生道。佛道二家皆言三世乃是轮回极限,若三世皆为畜生道,三世之后出轮回立下无间地狱。
蜀山一脉自古多有仙侠之迹,可如今天下灵气衰微,修仙道得飞升早已成为久远传说,人间修道者多是道教炼丹的术士,长生不老者没有,坑蒙拐骗者居多,许多远古之术都已失传。仿佛人间都忘了世间真有神这一码事。
何况,仙道者道貌岸然,不理红尘事,唯有以身血祭的邪神,你饲他一口血,他便必定遂了你的愿,且只论交易,不谈道德,何其快哉!
然而血祭也早已失传,相传有血祭者因怨拿自己刚出生幼子开祭,请来的邪神杀光了一个城池的人,然而所有都是传说,出云一派早已入主中原多年,是修剑道的高门,此番若真能见识到传说中的禁术,也不枉此行。
所以天下豪杰,除了那些真为徐起澜的孝义感动而来,剩下的多半是来一睹这换命的禁术的。
兰苑斜前头有个茶馆,门面小,生意薄,铺面却是祖传下来的。可那二世祖掌柜,欠了一笔驴打滚,再不给银子就要被剁碎了扔大明湖里喂虾,火急火燎便要卖了,恰巧有个邪脾气客人正巧在门前摊子上喝茶。
这二世祖掌柜的和人正议价呢,这客人就指着那不远处冒出来的塔尖,和塔顶之上诡谲的云层,问:“这就是那徐员外家?”
青天白日之下,那塔尖上一大片黑云诡谲的旋转着,不停的旋转把周围的云彩都吸到中央,形成一股黑色龙卷风,从天际当空而下,与那通天塔对接,把塔顶包裹起来。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二世祖瞪大了眼睛,吓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登时就要尿裤子。那风暴越旋越大,不断膨胀,像悬在天空一个巨大的漏斗,风暴之中似有有鬼嚎哭,曲水亭街上所有人都出来了,惊悚又好奇的观望远处的异观。
那二世祖忽的跪地,踉跄着趴着要走,那客人背后长眼一般一手把人抓住了,“你跑什么?”
“我进去给大爷们沏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客人看这二世祖德行,又看了一眼那阴云,“怎么?你知道邪神?”
那二世祖一下就软下来,哭着跪下来,“我不知道不知道……”
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搁到眼前来,那客人陡然严肃起来,“你这店,我盘了,不过这邪神的事,你知道多少?说!”
“那邪神找不到临时接愿的人就要杀人!接愿不还原的也要杀人!”
那客人似不耐烦,一脚蹬在二世祖膝盖骨上,喝道:“什么接愿?你怎么知道?嗯?!”
“我说我说!接怨就是暂时有人接下施术者发的心愿,我家祖上是蜀地北迁来的,有户人家也是被灭门,唯独漏下一个妻子,含恨请了混沌母神,结果请愿之后没人接怨,那母神吃不上供奉,就发怒把方圆五十里都用黄沙埋平了!我家祖上是拼了命逃出来的。”
那客人把钱袋往他怀里一塞,“走吧!”
此时徐家宅院内,通天塔上弥漫着淋漓鲜血,那血红的近乎黑,源源不断顺着塔身留下来,还在不断继续淌。所有人都被那股飓风刮得站立不稳,根基差一点的已经矮身扑倒地上,好些的纷纷拄剑而立,发带和衣襟被刮得纷纷扬扬。
唯有一派还有风姿,那是终南一派,周身雪白,十二个弟子背向而立环成一圈,佩剑插在前边,十二柄剑发出发出嗡嗡声响,形成强大共鸣,剑栅围出的包围圈形成一层无形屏障,阻隔大部分风暴,十二人在中间岿然不动。
有人盛叹,“天罡十二,剑气之祖果然名不虚传!”
徐起澜已经上去多时了,眼看塔身摇摇欲坠,鲜血却丝毫不不被吸收,风暴愈演愈烈,弥漫的鬼嚎不绝于耳,阵法中央风平浪静,那碗徐起澜的血纹丝不动。早先扑在地上的人已有的耳中出血。
突然天空中一道尖利鬼鸣,塔身开始剧烈晃动,那是阵法压不住母神的征兆。
“各位豪侠,哪位神通广大之士可以接下这请愿,再不接我们全都死在这儿了!”
这是事实,徐起澜临上高台之前对着众人长身谢罪,“混沌大母神请易送难,若无人接愿,则母神发怒流血千里,各位无一幸免,若接愿之后七年未还愿则以全家饲神。徐某这一世对不起诸位豪杰,只是奇冤不报,对不起生养父母和天下道义,只能以轮回运道庇佑那位豪杰,福泽长佑,三世无忧。”
谁都不想接下这请愿,如若不能凶手不死,便要全家陪葬,若一个人都不接,则现在所有人都立刻得死。徐起澜这最后的釜底抽薪,把众人推到了死地。
阵法中央的塔已经有崩裂之势,狂风里已经带着闪电,这是母神发怒的前兆,不少门派子弟欲动,这时候谁都在犹豫,都在期盼自己前边还有一人。
一道霹雳声中,通天塔掉下来一块石头,众人已知无路可退,数家子弟闻声而出。突然,一道雪白身影带着凛冽剑光众越而出。
“小师弟!”
天罡十二剑阵突然溃散,终南一派的弟子狼狈御风,那名最小的弟子在众人惊呼声中落入针中眼,一柄雪亮长剑直挑了阵眼那碗杯盏,长袖一掩,一口饮尽了那碗血。
狂风大作,飞沙卷石,日月无光,所有人倒地不能睁眼,通天塔上发出咯咯笑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