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八宝街改建的是涂家,吸走整座城气运的也是涂家,其间恐怕存在联系。”江栖鹤沉声道。
阿绿忽然蹿起到陈一面前,“那你能算出含光珠在何处么!”
“且容我休息片刻。”陈一垂下头,轻轻喘气。
江栖鹤找了间茶肆,几人坐下后,陈一喝了口茶,将翻涌到喉间的腥甜血液压下去,才继续掐算,这一次没费多少功夫。
“在江阳城城主女儿方韵之手上,她将含光珠做成了腰饰,日夜佩戴。若是偷,恐怕不可能,这位城主千金虽然是个寻常人,但城主为她求到了墨阁四宝之一的‘日月□□’,您应当知道,这世间,‘日月□□’仅有墨阁的‘风火转’可破。”
江栖鹤面不改色,“小姑娘家家的,好办。”
陈一眉心一跳,将剩下的说出来,“可是春风君,我还算出一点……方小姐她,她好女色。”
“……”
“哦。”
“没关系。”
“给我一套女装。”
江栖鹤一句一顿。
陈一:“……”
阿绿:“……”
“妥妥的,保准她自愿交出来。”江栖鹤又补充一句。
身旁捧着庐山云雾茶小口小口喝着的陆云深竟听懂了这人话中隐藏的深意,手猛地往桌上一拍,眼皮掀起,黑眸直视江栖鹤。
江栖鹤笑着掰过他下巴,迫使陆云深转回脸去,后者竟拍开他的手,扭头盯着陈一。
十六七岁的少年,方才才经受过春风君对他的心灵洗礼,现下又被枯荣剑面无表情地凝视,当即心颤。
倒是阿绿,竟然从那张瘫着的脸上看出意图,拍着翅膀道:“他是说他去色.诱方韵之!”
“陆庄主,很勇敢啊。”江栖鹤又将陆云深脸掰过来,指腹摩挲他脸颊,轻笑道。
陆云深看向他时,眸底的寒霜褪去,但依旧黑沉沉的,江栖鹤看出这是在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出卖.色.相么。
江栖鹤毫不在意地想完,招手令陈一过来,让他去打探方韵之喜欢哪款。
这位方小姐性格张扬,又有日月□□护身,行事能够称之为豪放,城中但凡有耳朵的,都知道方小姐的特殊喜好。
没过一会儿,陈一就回来了:“最近方小姐对玉春楼的花魁陆双双穷追不舍。今夜还是烟罗街三年一度的雅会,各楼花魁们都要沿江巡游,据说方小姐准备了一份大礼给陆双双。”
江栖鹤若有所思地点头,话说得臭不要脸,“我谢谢她这份大礼了。”
*
天幕沉下来后,屋外竟飘起了雨。细雨轻薄如针,为檐角栏杆溶上一层雾似的水光;也纱似的落到颈后、脸上,痒丝丝的,又无处拂去。
夜色沉沉,酒香暗浮,和着穿城而过的斓江上传来的袅袅清唱,分花拂柳而来。
到处都是红尘暖软醉人意,笼了云雾纱的六角灯高照,一时之间,难以分清是岸边悄然盛开的花挠心,还是琉璃画舫中女儿胭脂色勾魂。
江栖鹤幻化出一袭水色纱衣,翘起腿坐在本该是陆双双坐着的梳妆镜前,执起眉笔,琢磨着要不要为自己描眉。
他换回了自己本来的脸,粉黛未施便已明艳逼人,眼尾如勾,泪痣欲泫,眸光盈盈,比斓江水还要清透。
朦胧灯光透过笼着鲛绡的灯盏照下来,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尖儿颤颤的,恁的勾人。
陆云深立在他身后,薄唇紧抿,脸色微微发白。江栖鹤透过铜镜看了他一会儿,忽的扭过头去,抬手往陆云深额上试探。
光用眼看不觉得,手一触,才发现这人有些发抖,额头的温度也比平时凉上几分,且黏黏的,渗出一层薄汗。
“晕船?”江栖鹤挑眉。
陆云深不自然地别过脸,往旁挪了挪,坐到凳子上。
画舫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垂着的帘、挂着的灯都轻轻地晃个不停,陆云深霁青色衣角也在摆动,他察觉到此,生硬地伸手一按,大概是借以麻痹自己。
江栖鹤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烟华海悬剑山庄的陆大庄主,您老人家竟然晕船?”
陆云深对悬剑山庄和烟华海没什么概念,但江栖鹤老叫他陆大庄主或陆庄主,他便知晓这是在说自己。
他咬着唇避开江栖鹤的视线,不想让这人看见自己的窘状。但江栖鹤是什么人?就喜欢做别人不让做的事。
这个混账沿着圆桌反方向走,给陆云深造成一种他是要回去梳妆镜前的错觉,走了数步后脚尖猛地一转,飞身一掠,出现在陆云深眼前,笑吟吟地扳起他下巴。
“要去甲板上逛一圈吗?夜里的斓江很美。”江栖鹤眨眼。
陆云深掀起眼皮,漆黑眸子瞬也不瞬地瞪他,过了一会儿,别扭地拍掉江栖鹤的手,扑到屏风后的榻上。
这张榻不宽,一人睡刚好,两人则挤,轻纱罗帐自顶上垂下,软垫鲜红。陆云深白皙的手指抵在上面,忽又想起什么,气呼呼地起身,恰这时船行过激流处,猛地一荡,连跟着过来的江栖鹤步伐也倏然一晃,与陆云深撞在一处。
罗账遭扯落大半,陆云深被江栖鹤压着仰躺在榻,白发微散,若流水般铺开。
红烛曳进眸底,长翘眼睫颤颤的,陆云深看了近在咫尺的江栖鹤一会儿,倏的羞红了脸,别过头去。
“呀,小白。”江栖鹤开口逗他,“小小年纪,怎么好的不学,偏学人家躺在榻上勾.引人呢?”
陆云深抿了会儿唇,猛地转回脑袋,头一仰,往江栖鹤鼻尖咬了一口。
“嘶——”
江栖鹤捂着脸后退,“你属狗啊!”
他绕过屏风,回到梳妆镜前,看见鼻尖赫然多了两枚牙印。
霁青衣袍的小孩儿跟出来,手拽着衣衫,掀眸望向他,似乎有点儿委屈。
“我才该委屈。”江栖鹤没好气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陈一压低声音道:“春风君,该你了。”
江栖鹤应了声,起身边挽袖边往外走,就要拉开门时,腰却被一双手环住。陆云深仰着头看他,黑眸湿润,不想放他走。
“乖啊,等我干完这一票,就请你吃一大桌子糖醋排骨。”江栖鹤薅了一把陆云深的白毛。
这人反而将手扣得更紧,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腰部挂件。
“小白。”
“陆云深。”
江栖鹤叹了一口气。
门口陈一又催促了一次,江栖鹤不得不一记手刀劈在他腕上,迫使陆云深因吃痛而放开。
“你帮我守着他,别让他出去捣乱。”迅速的从门内闪出,江栖鹤对陈一道。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复,他一撩衣袖,踏上甲板。
这几个时辰里,江栖鹤已将方韵之的模样打听清楚,城主千金生得英气逼人,眉间朱砂一点,又揉尽些许风情。
在人群中找到方韵之后,江栖鹤轻轻呼出一口气,挺直腰板。
细雨微风,衣角起落。
乐声响起时,他骤然抬眼,春夜似的眸眼透亮惊人。
第14章 一瞬之华(四)
第三章一瞬之华(四)
玉春楼作为压轴出场,方式最为隆重,此画舫不是今夜最大的那艘,却精巧细致,鸾凤在头,长翼为尾。船的数量为六,各自衔起白练一角,三条皎月似的银带交叉在一处。
咚——
擂鼓声起。
一名着水色轻衣的“女子”自最后那条画舫飞身而出,踏着银练而来,长袖舞开,清波一色。
他的足和腰都极为有力,旋身间将白练勾起,往长空一舒,再度撞响垂吊在画舫上的红鼓。
又轻盈如若飞鸟,袖与带起起落落,在五色琉璃灯照耀下,虚幻暧昧。
咚——
鼓声又起,他在半空旋身,长袖舞开,含笑的脸于众人眼前展露无余。
这人不是陆双双,但比陆双双更为艳丽,像是一株开在微雨夜里的花,绽放一瞬,便勾了人的一生。
他眼尾轻轻上挑,于愣过后呼喊的众人面上一扫而过,停在江畔高楼中,临窗举杯的女子脸上。
接着笑了起来。
那女子便是方韵之,一袭殷红衣袍,罩描金色纱衣,眉间朱砂艳艳,眼中盛着凌人气势。
见到江栖鹤冲她一笑,方韵之也跟着笑起来。
上钩了。
江栖鹤回身一旋,不再看她。
花魁□□这种活动,取个再风雅别致的名字,也掩盖不了它的实质。不过是各大青楼伎馆间争个高下,然后打响或巩固名号,方便赚钱的玩意儿。
画舫行到江心时,城主千金就已挥洒万两,拿到了登船的门票。
江栖鹤瞎跳完一曲,施施然遥遥然,冲方韵之一拜,步入船舱,等待鱼自己游过来。
推门而入,白发小孩儿就扑了过来,气鼓鼓地瞪他,但抱住后又不肯撒手。
江栖鹤拿缩小版的陆大庄主没办法,拖着腰部挂件坐进椅子里,阿绿推窗进来,汇报道:“玉春楼的人都已控制住了,方韵之乘上了小船,正在往咱们这边来。”
“很好,这里我在就行了。”江栖鹤挥手示意阿绿与陈一出去,接着垂眸看了腰部挂件片刻,尝试着去掰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