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别慌别慌。”
眼见云濯背上一抽,煞是滑稽,司徒凛忙拍拍他的背,笑道:“我随口一问罢了。不过话说,你看那些做什么?”
“闲来无事看个热闹嘛!”
云濯顺了顺气,又忖道:“但,说来那些故事,当年看着挺欢喜,现在却也觉有点儿荒唐……”
司徒凛一抬眼:“如何荒唐?”
云濯叹道:“两情相悦,虽是好生感动。但搁了现实里来说,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三少研究这等事倒是热情。”
司徒凛闻言,轻笑一声,调侃道:“所以你这是开了窍,也想来段风月之情了?”
“啊?”
对方说得语气淡淡,云濯却是嗓子眼里又一哽,倏忽被噎着了。
呸,岂止是想,那想的对象,还正是你呢!
他白了眼那毫无自知的“罪魁祸首”,心虚之余,又不甘示弱地哼道:“光说我干什么!你呢?这么多年也没想着找个一起双修的?莫不是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
这一连串话语委实切中要害,司徒凛果然没马上作声。
得,问着了吧?
云濯得意洋洋一抬头,却正听到桌上传来“当啷”一声响。
空空的白瓷酒杯,被司徒凛轻磕于青石桌面上,取而代之的乌黑扇子在他十指间合了又展,开了又闭,因微低了头而散散的发丝之间,那人的神色有点让云濯辨不大清明。
良久之后,只听他正色道:“有。”
第四十五章 亭中谈
凛兄,已有心仪的人了?
不轻不重的声音回荡在亭中,可传到云濯耳朵里却是分外清晰。本已喝得迷迷糊糊的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一阵微冷的风扑面刮来,夹杂着秋末冬初细细密密的凉意,浇灭了他颊上不知是因醉酒还是期许而起的微热。
啧,云濯啊云濯,这些天,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梦?
是希望你钦佩敬仰了十来年的凛兄,能无欲无求到一直只同你交好,还是希望他放着好端端的姑娘不去喜欢,偏去和你做对断袖?
先动了这弯弯扭扭的心思倒罢,还非要抱着几分希冀,神神叨叨去试探。
现在可好,折腾来折腾去,得来这么个答复,可是终于心满意足?
自作多情得到印证的失落感,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周身,云濯气息一哽,关于那“心仪之人”是谁的疑问也几欲脱口而出。
可临了临了,冲到嗓子眼里的话语却终究被生生压了注。
还能是谁呢?反正别人既能这么大大方方承认,那人八成是个姑娘,而不是你……
他低沉着嗓子,语气是说不出的狼狈:“那你,同她明说了么?”
司徒凛叹道:“没来得及时,已阴阳两隔。”
云濯闻言,心下一惊,疑道:“什么意思?”
“彼时年少心性,总以为彼此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待我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司徒凛仍低着头,仿佛在诉说者一段悠远的回忆,云濯看不清他眉目之间的神色,只能感受到,那语气幽幽间带着的些许悲凉。
那人深吸了口气,又徐徐道:“谁知,我二人命数多舛,迟疑未出口的功夫间,便已是变数陡生,生死不见了。”
什么?生死不见?
云濯本已沉了三分的心,此刻又是一紧,恍惚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本以为,自己对眼前人这无甚希望,又分外荒唐的暗恋已是够惨,却原来,对方连心仪之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他对司徒凛,是求而不得,可那人对心仪之人,却是天人永隔……
到底哪个更惨,谁也说不上来。
亭中气氛沉沉,云濯皱了皱眉,正想寻些词句同自己这位“难兄难弟”说道说道,却又忽想起一事。
那日,在幻境之中,司徒凛看到誓要查出清洛死因的丹朱时,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云濯忖道:“难道你在幻境里曾提到的,查不出其死亡之因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的挚爱,就是这……”
司徒凛抬头望向他,神色郑重地点点头。
“唔,这样啊。”
听罢这些线索,云濯恍然大悟。
——曾与司徒凛一度相识,还最终阴阳两隔,死因不明的,可不就剩他师兄离彻一个?
所以,这人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断袖。而且,还是个郎有情君无意,苦寻不得,又莫名其妙错了过的断袖?
自诩豁达开朗也非一两年,这下心里失落归失落,云濯倒也不至于跟什么深闺怨妇似的积郁难平。兀自一番思量,便在自己给自己的情窦初开下了个无疾而终的论断之余,又开始为旁边这位更惨的难兄难弟惋惜。于是心下乍然思量出三分自以为是的清明,倒先忙不迭安慰起了别人。
他搁下杯子拍拍那人的肩,安慰道:“没想到,你对离兄竟是这种感情。不过你也别太想不开,我们最近调查的这些,不就正在将当年那归离潭的事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么?离兄不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啪嗒——
司徒凛原先略带期许的神色陡作讶异,望着眼前故作坦荡之人,手中扇子落在了地上。
半冷不暖的阳光之下,云濯隐约瞧见那人眉角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似乎还有种要将自己掐死一了百了的冲动。
司徒凛望向他,一字一顿道:“谁跟你说,我喜欢的是我师兄的?”
“嗯?不是么?我想错了?”
那人的目光盯得云濯背后发凉,他忙不迭往后退了退,缩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不对吧?和你关系极好还死于非命,死因不明不白的,不就只有离兄么?”
“你,你你你!我……”
眼前人一本正经,嘴里说出的话却能将人生生气死,平素能言善语又八面玲珑的司徒凛,竟也觉得自己此刻是对牛弹了半天琴,提着的一口气狠狠一滞,差点没喘上来。
他伸着指头前前后后划拉大半天,终究没憋出个完整的句子。
“哎,想开点嘛!”
谁知,见他言语哽住,面前这位“罪魁祸首”却仍是毫不自知,将本按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又慢条斯理道:“世人常说‘逝者不可追’,离兄虽死得蹊跷又憋屈,但到底人死不能复生,凛兄你还是别过度沉溺于过去。你看,咱们到时一起调查归离潭的事,总能给离兄一个交代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
若再继续听下去,自己只怕要被气吐血,司徒凛登时也不想计较冷落别人的好意与否,伸手一抬,止住云濯的絮叨。
咕咕咕——
岂知,正当二人僵持时,头顶忽传来一阵鸟鸣,亭旁的栏杆之上,竟落下只鸽子。
那鸽子黑眼红喙,一身灰黑灰黑的毛,小脑袋贼兮兮地望向他们,双翅轻收,莫名乖巧得紧。
云濯甚为讶异:“嗯?鸽子?我家没养这玩意儿啊。”
司徒凛倒见怪不怪,一把捉住那乖顺的小东西,打量两下,心下了然:“不是你家的,这是小七的信鸽。”
语罢,拎起鸽子的脚爪给他看:“喏。”
云濯抬眼去望,原来那小灰鸽脚上还用布条系着传信的小竹筒——那布料颜色寡淡,花纹低调,角落处还绣了个“七”字。
小七所寄的?是九淼有了什么事?
看着这只装束莫名的信鸽,又想起昔日闲幽斋外司徒凛种种神秘兮兮的行为,云濯心里疑惑顿起。
谁知迟疑之间,面前的司徒凛却已抽出了竹筒里的纸条,双目堪堪一扫,神色微凝,指尖捏了个诀,将之化作灰烬。
他忙上前关切道:“是蜀中那边有什么事?”
“不是蜀中,是南诏。”
司徒凛摇了摇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数日之前,诸江湖门派里应外合,已将炎毒殿剿灭。”
……什么?
炎,毒,殿?
三字宛如惊雷在云濯脑海里炸开,亭中方才调笑气氛渐行散去,他愣了一愣,前世最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倏忽间翻上心来。
狠厉的毒蛊,莫测的鬼面人,还有含混不清的邪咒,爪牙锋利的蛊虫……
石床之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划开了自己的脊背,妖骨被从中生生抽去,而目光所及,唯有殷红的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渐渐晕成刺眼的一片。
四肢百骸,仿佛仍能记得那时的痛感,锥心蚀骨到一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炎毒殿……
那让他前生恨之入骨,又于深夜梦回时久久难忘之地,那盘踞于南疆,当年令许多英雄豪杰都束手无策之地,如今,竟就这么被歼灭了?
“那地方,怎么灭的……”
云濯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同心神一般颤抖。
“此邪教得罪了朝廷,官府震怒,派出地方军队,又联合了江湖几大仙门世家,一举将之讨伐。”
司徒凛起了身,抬手任那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上天,伸开的五指久久未合。
“等了三年。这一天,也该来了……”
他忽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继而一撩衣摆走下亭中石阶,道:“我去找云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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