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会救她出来。”澜夜转头问她,“我会带阿玉出宫,你跟着姐姐走么?”
澜明是宫里长大的,那一套生存能力她学的不比她差,她不担心她会被人害,只是待在宫里终究不是长计。
“我在宫里惯了,出去了反而不适应,你要和玉姐姐浪迹天涯,我跟着做什么。”
澜夜道:“姐姐没有不要你。”
慕青一笑,“我明白,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想留下来照顾陛下,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还差点因此丧了命,倘若就这样一走了之,我怕自己良心不好受。”
她和司马钰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其中的感情旁人自是不能体会,澜夜道:“不管怎样,保住命是第一位的,姐姐不希望你后半辈子过得不好,你要是想留下来,姐姐应你,你若是想离开,只管去找扶顺,他能替你办成。”
慕青点点头,应道:“我明白。”她转头又问,“那姐姐要怎么搭救玉姐姐,这么一走了之,恐怕瞒不住,不然我和陛下求求情……”
她抬手说不用,“你不用告诉司马钰,咱们这关系捅开了,对你全然没有好处,我怕他会因为我报复打压你。”
“不会的,陛下不会动我。”她笃定摇头道。
迎着月色,莹然照在脸盘上,澜夜幽幽道:“人心叵测,凡事长个心眼准没错儿,他待你再好也别忘了这条,更何况他是帝王,和常人不一样。这些道理,阿姐不和你说你也明白,司马家的人,哪怕是个孩子,也该时时刻刻警惕着。”
澜明总归还年轻,想的还是不长远,她似懂非懂点头道:“我会记住阿姐的话的。”
她嗯了一声,踅身上廊檐,远远望见远处站着的扶顺,她停下来对她道:“就到这儿了,你回宫吧,免得叫人起疑。”
慕青嗯了声,趋身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阿姐还会来看我么?”
夜凉如水,澜夜轻轻启唇:“会的,阿姐回去看你。”
说罢不再回首,至此两相安好。
扶顺上廊庑,看见她出来,对手深深作了一揖,笑道:“干爹总算出来了,应您吩咐,人已经抓回东厂了,是杀是剐都听您的指派。”
第73章
阮澜夜冷笑,负手朝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咱家所有的计划全都叫她打乱了,处置不了司马璇,难不成还处置不了她么!”
扶顺哈腰道是,东厂里绑的人是蒹葭,长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居然敢跟干爹对着干,这回受了这么大的罪,干爹岂能饶她?
东厂连着贞顺门,此刻深夜里,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澜夜隐进软轿,一路往东厂去了。
进了东厂直奔刑房,刑房面阔五六丈,扶顺跟在后头提风灯,大老远就听见四处哀嚎的声音。
这儿是东厂刑房,和大理寺刑部的牢房不同,只要是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东厂十大酷刑,剥皮、断椎、抽肠轮着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东厂做不到的。
前头处置过一个犯人,扶顺就在场。番役剥皮的时候,那弯刀从脊椎下刀,背部的皮被划成两半,血水流了半缸子,活脱脱一张皮被撕下来,最难熬的是这人当时死不了,一天一夜才能断气,这种罪谁能受得了,想想就叫人浑身打起摆子来。
阮澜夜捏着帕子掖鼻,挑干净的地方走,在高脚椅上坐定。这地方她一向不常来,浓浓的血腥气逼得人作呕,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几个档头代为行之。
挑眼打量眼前的人,满头大汗,颓然绑在架子上,费力睁开双眼,看见她顿时变了脸色,惊道:“督主……求求你放了我!看在公主的份儿上,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澜夜眯眼审视她,呵笑道:“放了你?咱家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她使眼色命人将她吊起来,她不是大度的人,旁人敢伤她一分,必定要他还十分。
蒹葭大喘着气,奋力道:“公主为了督主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督主就是这样回报的么?重华宫里,倘若没有公主,督主何能会有今天,做人莫要忘恩负义才是!”
临到这份儿上了,依旧还是伶牙俐齿的,真不愧是公主贴身的人,澜夜哼笑道:“恩情?咱家对公主已经够客气了,这恩情就那么点,耗完了就没有了,这账也该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她抬手,“都下去,咱家有话要亲自问她。”
扶顺会意,领着番役出了牢房。蒹葭瑟瑟发抖,咬着唇一句话不敢说。
澜夜漠然道:“那晚晖云寺,到底是不是司马璇叫的宁王?”
蒹葭张皇错眼撇开,支吾着不说话。
“公主背后有多少主意是你出的,咱家心里明镜似的。”她缓着声气儿,“一条一条,咱家慢慢跟你算总账。只一条,咱家问你,公主是如何知晓慕青的身份的?”
蒹葭乜斜着眼瞧她,看见她眼里的肃杀,忙道:“公主早就知道慕青的身份,打算用她做最后的把柄。”
她闭着眼睛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在戎狄的时候,公主为了回来,暗中准备了一切。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包括设计宁王,只是公主算错了督主对太后的心意!公主待你如何,督主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数么,她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我真替公主不值!”
曾经重华宫里单纯的姑娘已经不在,是她错了,以为她是真心悔改的,其实并没有。
她告诉过她澜明的事情,也知道她找了澜明很多年,可她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执迷不悟做出这些荒唐事,险些害了阿玉,毁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在阿玉和澜明这件事上,她无论如何不能忍。
没有再听她的话,负手出了牢房,扶顺候在门外,见他出来颔首道:“干爹……”
澜夜竖起手指吩咐:“里头人没有几口气了,直接封棺埋了罢。”
牢房里传来骇然大叫的声音,身后几个档头对眼会意,督主的意思是活人装棺。这人死就死了,东厂里有的就是办法叫人生不如死,至多一死解脱了,可这活人装棺倒不常见,督主这么吩咐,显然是恨到极点了。
众人领命下去办事,伸手接过扶顺递过来的披风,扣住鎏金压领,定了定心神道:“扶顺和杨平跟着,我有话交代。”
扶顺和杨平面面相觑,一同跟上前,低腰唤了声督主。
“去长弄堂里将人接出来,记住,不要惊动人。”
杨平道:“督主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办不妥,你也不用来见咱家了。”
两人站在身后一怔,淡淡道了声是,弓腰迎着她离开。
她迎着西风,头也不回朝前走,曳撒被风鼓鼓吹起。这世道没有谁能靠得了,她和阿玉只能靠自己,前头路漫漫,与佛杀佛,遇神杀神。
长弄堂里住着顺妃,先前她派人过去照看,原本也想着哪天找个名头放出来,现在倒好,倒是名正言顺了。
抬头望月色,月光皎洁。从东厂往西,因为有特权,所以不费力进了宫。
她想阿玉,想得厉害。
哕鸾宫在外东宫,整个禁宫平常也不大有人来,再加上此刻是深夜里,连看守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轻轻推开门,屋里灰尘的气息扑来,借着月色,澜夜寻找着心里的人。
殿里窗户紧闭,她挪步上前将所有的窗户一扇一扇推开,让风吹进来,让月色洒进来,她的阿玉不应该被关起来。
床榻上躺着个人,月色勾勒出嶙峋的身形。她就那样静静躺在那儿,背朝着她,不开口说一句话,连往日的生机都不见半分,她忽然有些心酸,她很心疼她。
不要命了么,谁允许她这么做的?拿自己去换她的命,曾经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全然都不记得了么?
撩起帘帐,澜夜钻进去,和身躺在她的肩头,伸手环住她的腰肢搂在怀里,低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离不开我,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怎么?这才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全然抛在脑后了么?”
越想越心酸,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澜夜囔住鼻子道:“谁叫你这样做?要你来救我,我稀罕你那样么?你有什么能耐,不自量力去威胁司马钰,真的不要命了么?”
怀里的人突然转过身子来,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隐忍抽噎摇头道:“阿夜……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咽了下喉头,澜夜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苦笑道:“傻瓜,离不开我,还大胆做了那种决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我心难安。”
锦玉侧过脸去亲她的唇瓣,轻轻啄了下,嗫嚅道:“我怕你会死。”
她回吻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不会死,我死了,你怎么办呢?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世上,那样对我对你,都很残忍。”
锦玉哽咽的不能自已,抬手捧住她的脸庞,托唇上前轻轻碰触,撇嘴哭道:“我明白,我都知道,阿夜,咱们该怎么办呢?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我想出宫去,我想和阿夜走到天边儿去……”
发丝轻蹭在她的下颌,埋在她的颈窝里,脸盘拱啊拱,闻着澜夜身上好闻的清香,嗡哝道:“我是不是给阿夜添了很多的麻烦?”她轻叹了口气,“我是个闯祸精,什么都帮不了你,明知道你处境艰难,可还是拽进泥地里……阿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