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恶却很坚定:“那男子每年都会来,少不了在我的场子里找乐子,我们有点交情。他笃定画中人一定在这附近,曾嘱咐我,见到相似的人一定要替他挽留。他一般是三月中旬来,现在已是三月初一。二位公子就多待几天,权当帮梅某一个忙了,我也算不负朋友所托。”
果然是善设陷阱的庄家,三言两语就把人要说留下了。
钟斐推辞说:“我们真的没时间。”
梅恶随手招一个仆人进来,问他可认识钟斐。仆人眨眨眼,露出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来的神情。梅恶提示了一个字「画」,仆人立刻拍手,表情夸张地喊道「对对对,他这不就是画中人吗?」——这两人跟演双簧似的,也不知道排练过没有——果然梅恶眼珠一转就是鬼点子,随手设陷阱,怨不得坏事找上门。
不过,钟斐也有些迟疑。
十年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从逃生舱里出来他就想过这问题,后来事太多给忘了。
被安排进浮华的厢房,星隐闷闷地说:“你信了他的话?你不是确定自己不是画中人吗?”
钟斐说:“万事没有绝对,多待几天求个心安。”
星隐坐在椅子上,背对钟斐,再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气压很低,总觉得是赌气了。真是孩子,还非要哄哄哄,钟斐戳了戳他的肩膀,星隐一动不动。钟斐索性伸手去揉揉他的头发,不小心触到半边面具。星隐瞬间伸手压住面具,紧张地回头,一瞪凤眼:“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不说话的是你。
初见时那个「伟岸的少将军」上哪里去了,怎么越处越像孩子。钟斐拉来一张椅子,和他背对背:“如果画中人是你,你不会好奇吗?”
星隐理直气壮地说:“不会。他找我,又不是我找他!”
钟斐笑出声:“你到底懂不懂同情?”
星隐:“你说过不是你啊。”
是很肯定,可不是百分百的绝对肯定——总之一言难尽,钟斐叹一口气。
星隐闷闷地说:“怎么了?”
钟斐下巴搭在椅背上:“只是在想,如果他找的是我就好了,至少说明有人记挂我。”
睡了十年,战争结束了吧。最坏的结局,就是星球被毁,所有的人和物荡然无存;最好的结局,是得到和平,人人开始新生活,幸运的话,自己的名字会和很多人一同镌刻在某一块石碑上,清明雨下,与众多灵魂一同凝视纯洁的白菊花。顶多这样吧,毕竟,谁有空惦记已飞灰湮灭的人,真是寂寞啊。
星隐转过脸来,讶异地说:“我就在记挂你啊!”
钟斐笑道:“你不懂。”
星隐异常认真地说:“我懂的。遇见你之前,我没觉得哪里不对,日子平淡如水。可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忽然觉得以前是空白。那个人,他至少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人,还有画。而我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自己缺失了,只有遇见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以前是空缺的——这不就是记挂吗,虽然以前我没意识到。”
你这种话,很像表白你知道吗?
钟斐啼笑皆非:“我们的记挂不是一个意思。”
星隐很固执:“是一个意思。”
钟斐不再试图解释,笑着扭头,恰与回过身来的星隐对视。星隐眼神清澈,正如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钟斐忽然间,被安慰了。无论过去如何,至少明日有朝晖相伴。
第14章 运气好,跌倒拣元宝
【第十四章】
钟斐不再试图解释,笑着扭头,恰与回过身来的星隐对视。星隐眼神清澈,正如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钟斐忽然间,被安慰了。无论过去怎么样,至少明日有朝晖相伴。
拿人钱财,□□。
星隐提议从蝎子梅的父亲查起,毕竟是缘起。钟斐却摆摆手:“没用。十五年前,他父亲死时,必然就查了个底朝天。以蝎子梅多疑的性格,一有怀疑,肯定也暗地里找别人查过。他们都没结果,咱们就别费事了。”
后来证明,的确如此,蝎子梅之前找过好几个人暗中调查,毫无结果。
钟斐说:“就从蝎子梅本人开始,他是一切的焦点。”
先钉桩子后系驴,先撒窝子后钓鱼,是常规做法,太慢。钟斐直接从蝎子梅下手,要的就是一刀入魂。之后三天,钟斐泡在蝎子梅的各个赌场里,算起来,小赢。不多时,场子里的人都知道,蝎子梅有个钟姓「远房表弟」,出手阔气,技术一等一的好。
管理赌场的坊主见到他,都笑开了花。毕竟十赌九输,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
“钟公子,你跟你表哥一样,运气好得不行。”有人妒忌地说。
“承让承让。”
钟斐主要赌有技巧的,比如叶子牌和牌九,跟打扑克麻将差不多,靠记忆和技术可以掌控输赢。人是有运势一说的,有人看他运好,钟斐押什么,他也押什么,跟着赚。其中一人叫秦小出,二十来岁,眼睛圆得像荔枝,嘴唇薄如叶子,爱说,爱笑,跟着赚了点,越发与钟斐套近乎问技巧。
赢得差不多,钟斐就去斗鸡。
钟斐准备押斗鸡「大白」,秦小出赶紧问:“钟小哥,「大白」行不行啊,「茶礼」比它好。”
两只看上去都差不多,钟斐又相不出斗鸡的成色,就买了「茶礼」。斗鸡场真是沸腾,尘土飞扬,赌徒们个个声嘶力竭地为自己押的雄鸡呐喊助威。一地鸡毛之后,输赢尘埃落定,「大白」没赢,「茶礼」也输了,最终胜家是一只大黑鸡。
随后两局,不出意外也输了。
赌场杀人不见血,钟斐费无数脑细胞赢的钱输了大半。
秦小出扁了扁嘴,都快哭了:“我就不该斗鸡,没事瞎斗鸡干什么,这里边肯定有黑!「茶礼」那么壮,被轻轻一撞就倒了,你说,是不是押它的人多,坊主做手脚了,比如给「茶礼」下毒了?”
赌场哪能没黑幕?
但钟斐不赞同他的说法。
庄家是通吃,赌场赚钱靠的是抽水,而不是靠赌钱赚钱。庄家请高手坐镇,只要客人不是一直赢或赢得过分,庄家是不会管的。否则,信誉倒了,谁还来?梅家祖传赌场,铁打的信誉,出过「把闹事的客人打死」的事,但没出过「做黑手脚」的事。
赌徒都希望「下一把就翻盘」,秦小出把最后的积蓄拿出来要孤注一掷。钟斐拽住了他:“留着,改天带你翻盘。”
秦小出被他的自信打动了,八字眉一苦:“我什么时候能赢够三千银两啊。”
你一没技术二没眼力,怕是没指望了:“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秦小出要替人赎琴。
秦小出有一个救命恩人,是一名琴师,弹琴鼓瑟为生。年初,跟人打赌,一不小心把家传古琴给输掉了。那琴贵重,现在在一家乐器店里,标价三千两。琴师央求店主别卖,他筹钱买回来。可三千两哪那么容易,两月过去也没筹到几个钱。幸好古琴贵,识货人少,这事就这么拖着。
前几天,乐器行店主下了通牒:有人看上了琴,最后十天,琴师再不拿钱就卖掉。
琴师一没家产二没地契,哪里拿得出来?
秦小出将自家的家产地契盘算了一下,差一千银两,他就想到赌场。搏一搏,说不定两千变三千呢?结果可想而知,两千变一千,一千变五百。眼看要没了,好不容易抓住钟斐这个幸运神,翻回了一千五,希望在前,没成想一斗鸡又回一千两了。那琴,眼看就要飞了。
这世界的乐师很多吗?钟斐好笑:“你傻啊,什么都不会,进赌场不就等着挨宰吗?”
秦小出:“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两人出了赌场,秦小出说他家在不远处的街巷里,邀请钟斐吃晚饭。盛情难却,钟斐跟着去了。到了一看,乖乖,也是一座好宅子,难怪说家产抵两千。不过里面萧条,没什么家当,院子里长满草。
里边有人喊:“你个兔崽子才回来,饿死你爹了。”
秦小出怒:“你自己不会弄啊。”
秦父拄着拐出来,长得滑稽,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八卦起来唾沫横飞,方圆百八十里没他不知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钟斐问起梅家,秦老爹一拍大腿:“别给我提梅家!”
原来,当年秦家富足,走路都是横着的,娶的秦母也是明眸皓齿楚楚可怜。彼时,梅父还没发达,拐带秦老爹进了自家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都说赌博赌博,越赌越薄,秦老爹赌了十几年,田产家产陆陆续续输给梅家赌场,就剩这个独宅。最后一场,赌注是秦母,输了,赔给梅父当小妾。
秦老爹事后一想不对劲,拖着秦小出去梅家闹,叫人打断了腿。
不久,梅父暴毙,沦为小妾的秦母也去世了。
秦老爹顿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管你怎么风光,最后都得死。没了争闲气的心,他守着空宅子跟儿子,吃咸萝卜干,就白米饭,就这么过下来了。这些年,秦小出跟着经历人情冷暖,深恨赌博,若不是为了琴师,他绝不会进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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