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林文贺说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
林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歪起嘴角笑道:“别说,我还有真点儿想念那老狐狸了,还有他家那个肚子中弯弯绕一点儿都不比他老爹差的独苗苗。”
林文贺抿抿嘴,“还有原家那大小姐,据说他这次来的一件大事是找你商量那大小姐的婚事。”
林焱噗嗤一乐,“婚事?他也不想想,林原两家联姻,文武百官会不会答应。”
林文贺未答话,望着院中的仍在滴水的芭蕉出神。
原鸿信,华南禁军统领,西蜀人,和林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关系,近几年华东令狐家逐渐没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更加微妙,如同悬崖边的石子,稍一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林焱叹口气,靠在软椅上,忽然想起皇宫里的那位,北梁刚建立时,龙椅上的人明黄衣袍、威加四方,如今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他是否依旧有当初的气魄,又或者,死于安乐。
京城的杀机四伏勾心斗角对于如今的林江宇似乎远了一些,他现在坐在池心龟岛上,兴致不算太高,因为南遥说,他要走了。
整整三千七百只亡魂,再加上他近些年断断续续收集到的,总共将近六千只亡魂,南遥盘算着自己往生的日子,心情竟有些爽朗。
“之后你打算往哪儿去?”林江宇摆弄着手指头向南遥问道。
南遥侧头看着清冽池水,用手指沾了些水珠,让微风将它们吹干,而后淡淡说道:“去死人多的地方,坟地或者战场。”
林江宇撇撇嘴,“你就没想过停下来,保持现在的模样,不去往生了,一个人要能长生不死多好啊。”
南遥抬眼望向林江宇,神色有些复杂,顿了半晌后说道:“你若真是我,便不会这么想了。再说,我也不会长生不死,若是三百年内都没有集成万只亡灵,魂飞魄散就在所难免。”
林江宇点点头,撅着嘴托腮思量了片刻,“那像我师父那类人,最后会怎样?”
南遥怔了下,随后挽起唇角,“你师父不生不死,把自己置于阴阳两界的裂缝中,他自会有他的去处。”
“好的去处还是坏的去处?”林江宇关切问道。
南遥想了想,只得回答道:“不好不坏。”
林江宇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跟那个武当老道似的,玄而又玄,他整天叨咕着什么无上剑意,有剑无剑的,都是些模棱两可难以琢磨的东西,压根不说人话。”
南遥被逗笑,懒得和他理论,而是挽了挽袖口,露出手腕。他的腕子上用红线系着一枚嫩绿的树叶。南遥将红线解下,摘掉上面的树叶,递给了林江宇。
林江宇眨眨眼睛,没敢伸手接过来,而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南遥抓过林江宇的一只手,将树叶塞进他的掌心,说道:“谢礼。算是感谢你将博翰阁的五楼借给我使用。”
林江宇握着那枚树叶,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笑弯了起来,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不讲情义冷血无情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冤枉你了。”
南遥轻轻地笑。
林江宇宝贝地捧着手上的叶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并没看出和普通的叶子有什么区别,但仍小心地收好,向南遥道:“我会好好收着。”
南遥又去拨弄池水,解释道:“那不是普通的叶子,这叶子终年常绿,不会干燥枯萎,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可以吹一下叶子,不过这叶子只能用一次,所以你要想好。”
“咳......咳咳......”南遥刚说完,就听见了林江宇的咳嗽声,转头望去,就见他捂着自己的喉咙。
林江宇刚刚在听到“吹叶子”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把叶子放到的嘴边,只可惜他并不会吹这个东西,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林江宇把那叶子吞进了嘴里,而且吸气吸得太快,竟将那叶子咽了下去。
颇感委屈的林江宇望着南遥说道:“这叶子还有么?我一不小心......咽了。”
南遥现在竟忽然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第10章 第十章 火烤老魁
南遥无奈地望着林江宇,“好吃吗?”
林江宇咂咂嘴,“吞得太快,没尝出味道。”
南遥差点儿被气乐,身影一移便已行至池边,在池边垂柳上摘了一片大小适中的叶子,放在手中揉搓了片刻,回到了林江宇的身边。
“再吞掉我可不管了。”南遥用细红绳缠住叶子,系在林江宇的手腕上,“回去好好学学如何吹这东西,你要是吹得难听我肯定不会来。”
林江宇在心里骂了句小气,嘴上却说着:“知道了,到时候一定保证你会想听第二遍。”
南遥不屑地望向林江宇。
“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一样东西。”林江宇缩缩手腕,将那枚宝贝叶子藏进袖口里,紧接着打了个响指,一只百煞蛛就乖乖出现在了南遥的手心中。
南遥轻轻握了一下,八条蛛腿便懒懒散开,摊在他的手中。
“这蛛还小,别喂它太大的怨灵,兔子大小的是极限了。”林江宇嘱咐道,“还有,如果有一天你没法养它了,就随便放在一棵松树下,它自会回来找我。”
南遥抬头,眼神柔和,轻声道了句:“多谢。”随后便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林江宇怔了怔,不死心一般向着平和如镜的池面幽怨说道:“你多和我说两句话能死吗?”
池面上一颗气泡无声破裂。
林江宇摇摇头,仰躺在龟岛上,暖阳洒了他满身。他又露出手腕,将那系着细红绳的叶子放在阳光下看,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普通的柳树叶子而已。
琢磨了那叶子半天,林江宇才将它收好,深吸一口气在龟岛上滚了一圈儿,落进清凉池水中,向下潜去。
水中慢吞吞地游着些大小不一的水龟,一身茶褐色鳞甲的上古沧龙则盘在水底,掩在摇曳的水草中,见林江宇向它游来才缓缓抬起头,眨眨金色的眼睛迎了上去。
林江宇向这沧龙笑笑,伸手向它布满鳞甲的坚硬头顶摸去。
沧龙闭上眼睛,颇为乖顺。
深水处光线并不明亮,但林江宇仍能瞥见沧龙胸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以及那只断了的龙爪。
沧龙有灵,知道林江宇一直挂心它,蹭蹭林江宇的胸口,聊以慰藉。
林江宇在心中悄悄哀叹了一下,一口气也憋得也差不多了,拍拍沧龙的鼻子以示告别,浮回池面,大口喘了一会儿,向池边游去。
刚爬上岸,便见孤梦抱着一身干爽的衣服走过来,柔声道:“少爷,水凉,赶快把衣服换了吧。”
“还是你贴心。”林江宇抖着身上的水笑道:“对了,一会儿我要去的地方你可一定不能跟张昊空说,不然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宰了我。”
孤梦微笑着点头,“少爷您放心。”
换好干净衣物后,林江宇瞒着张昊空从府中后门溜了,在集市上买了两只家养的肥鸡,出城往武当山去。
夏日的武当山生机勃勃,丛草野花,舞蝶鸣莺,唯有石洞门口的一小块儿地面寸草不生。
林江宇把手中的野鸡扔进洞中,如往常一般喊了一声:“师父,我来看你。”
半晌,无人应答。
林江宇疑惑,以为那黑毛老魁睡着了,也没多想便滑了进去,谁知洞内竟无人。
当真是奇了,难不成那窝在洞中好些年的老魁还会出去溜达?林江宇真担心他那副模样会吓到当地的山民。
一半担忧一半稀奇,林江宇在这附近寻起了老魁,东张西望地走了大半个山头,才猛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呼噜声,两长一短,那节奏让他觉得极为熟悉。林江宇一抬头,就见老魁被包在一个绳网中,吊在树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林江宇觉得自己就够没心没肺的了,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比他更甚的,于是踢起脚下的一块石头向这最没心没肺的家伙狠狠砸过去。
老魁似乎还在梦靥中,用鼻子哼了一声,并没睁眼睛。林江宇又砸了几块石头,才让老魁的眼睛眯起一条细细的缝。
老魁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见树下叉腰站着的林江宇,立刻瞪圆了眼睛兴奋地说道:“真不愧是我徒弟,师徒心有灵犀,你快点放我下去。”
“您下来干什么?刚刚不还在上面睡得很舒服吗?”林江宇挖苦道。
“你小子怎么跟师父说话呢?”老魁立起眼睛,“信不信我下去扒了你的皮?”
“行行行,我信。”林江宇点头笑道,“您等着我去拿点儿家伙,我马上回来。”
“这还差不多。”老魁悠悠说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江宇最后是抱了一堆干木柴回来的。
“你拿这些东西打算怎么把我弄下去?”老魁扭扭身子趴着问道。
林江宇舔舔嘴唇,将柴火堆在老魁的下面,嘀咕道:“谁要救你下来,我可好不容易见到你这狼狈样。”说罢便坐下来钻木头,完全不听老魁在上面骂着什么。
钻木头取火这活,还是被武当老道逼出来的,那老头为图个省钱省事,吃得多是素菜,基本见不到一点儿荤腥。林江宇当年嘴馋忍不过去,就自己琢磨出了点取火烤肉的门道。而且这门道当真管用,没多大功夫,老魁的脚底下就升起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