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烤老魁,光听这名字就是一道大菜,林江宇得意地看着往上窜的火苗。
“林江宇!”老魁大怒,“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林江宇嘿嘿一笑,随手给脚边的两只鸡拔毛,嘴里说道:“师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你小子这是在要挟我?”老魁眯眼瞧着脚下的火苗问道。
“不是。”林江宇摇头,诚恳答道,“我哪敢真烤了你,这不是图一好玩嘛。”
老魁重重叹口气,蜷在绳网里,无奈说道:“行,但我可只容许你问两个问题,问完了就痛快放我下去。”
林江宇抬头笑笑:“那我可问了,第一个,你怎么想起从那洞中出来了?”
老魁盯着林江宇手中的肥鸡,说道:“闷太久了,出来逛逛。”
林江宇才不信这种鬼话,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火表示不满。火焰腾地升起,差点儿就舔到老魁的脚底板。
老魁躲了一下,弄得自己直晃悠,气愤地挥挥手说道:“行了行了我说,你把火弄小点儿,真伤到我我跟你没完。”
林江宇用树枝戳戳火焰,“说吧。”
老魁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最近京城有热闹,最狡猾奸诈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了,这场面可是几十年未见了,我想过去瞧瞧。结果每走几步,就掉进这捕兽网中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铺的这个东西,让我逮到了肯定饶不了他。”
林江宇不屑,“您先想法子下来再说吧。”
老魁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快点儿,最后一个问题。”
林江宇抿抿嘴,他想问的东西还有太多,关于老魁的来历身世,关于朝堂官宦间的纠葛,他相信只要他问,老魁一定会告诉他答案。但是林江宇最终也没有问这些问题,而是将腰间的蛊盒打开,露出背上生了些黑色铜钱状斑点的金蚕蛊。
“这个怎么办,还能治吗?”林江宇举着蛊盒让老魁看。
老魁瞄了一眼,撇撇嘴说道:“我让你注意室内干湿,你这自以为是的小子不听吧?生了黑斑知道来找我了。这黑斑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去找一种特殊的蛇胆让它服下。那蛇遍体深紫,带有异香,不过只在南域苗疆的乐水山一带才有。”
林江宇点点头,小心地把蛊盒放回腰间,灭了底下的火堆,爬上树替老魁解开了绳网。
一声闷响,老魁总算是落地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指着树上的林江宇咬牙说道:“你给我下来。”
林江宇呲牙笑道:“我不,下去了就会被您卸成八大块拿去喂狼。”
“你还不傻。”老魁说道。
“您教得好。”林江宇笑嘻嘻地马屁道。
“行,有本事你就一直别下来。”老魁指着林江宇说道。
“那不行。”林江宇跳下树,“我还要去苗疆寻那个什么蛇胆。”
老魁愣了愣,一时都忘了要卸下林江宇的胳膊腿,疑惑问道:“就为了这个金蚕蛊你要不远万里去苗疆?”
林江宇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我得把它治好。再说了,苗疆可是学习蛊术的好地方,我为什么不去?不过师父,你没诓我吧,那乐水山是真的有遍体异香的深紫蛇吧?”
老魁扁扁嘴:“这种事儿我骗你做什么?”
“那就行,我现在就去。”林江宇急匆匆说道。
老魁却伸手拦了他一下,凝眉严正问道:“小子,你就不想去京城看一看?”
林江宇微笑着摇摇头,给老魁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师父,有您在那里,还用我担心什么吗?”
老魁怔了一下,随后抚掌大笑,“好,我真没白看好你小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路遇倔马
对于老魁的称赞,林江宇向他呲牙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是那句话,您教得好。”
老魁的一翻眼白,那一双眼珠子在满是黑毛的脸上格外显眼,看得林江宇不得不多嘴嘱咐道:“师父,要不然你下山之后你系个面巾什么的,我真的怕你这幅模样会吓坏小孩子。”
老魁又翻一白眼,极为不屑,想当年他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着一身绣着华云的锦袍立于太和殿之前,且不说宫中女子,就连殿下那些饱读诗书的王公大臣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上一眼。
如今不过是邋遢了些,自己的徒弟就开始嫌弃了,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何止是吓坏小孩子。”老魁冷哼一声,“我要叫京城那些老东西看见我也直哭,吓死他们。”
林江宇偷偷撇嘴,忙转身告辞,老魁要吓哭谁他实在管不了了。
说走便真要走,那苗疆仙域林江宇还真没去过,心里惦念着便有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悠然沿着武当山而下,看着远处淡雾云霞,林江宇深吸了一口山林秀气,随手在一旁的柳树上撸了把叶子,挑出一个形状完整的抿在两唇之间,用力吹了一下。
很难听的气流声。
林江宇自嘲般笑笑,心想南遥若听见这样的声音,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再尝试两次,气流声依旧难听。
将那片叶子叼在口中,林江宇在路边寻了块大石头坐下,紧了紧脚上的靴子,向看似无人的林中说道:“孤梦,我可没带盘缠出来。”
密林中,一个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从树后向林江宇走了过来,自腰间掏出一些银票递到他的手上,有些担忧却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您真要往苗疆去?”
林江宇决然点点头,吐出口中的叶子。
孤梦咬咬嘴唇,“可这事儿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他啊,一时半会的又回不来,你放心,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把你我怎么样。还有,你要是愿意跟着我那你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回护国府照顾好我三哥。”林江宇起身,磕磕脚上的鞋子说道。
孤梦没再多话,恭顺地低下头,退回到树林里又不见了。
老魁目送林江宇走远后,自己也踏上了路途。
真是太久没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洞口中出来了,老魁对于山间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甚至阳光空气都倍感陌生,更对山腰湖中水面上映出来的那个影子感到惊诧。
果真是黑黢黢的狒狒一般,看来不是林江宇夸张,而是他真的可以把人吓哭。
老魁蹲在湖边揉揉脸,抬手鞠上一碰水敷到脸上,那清凉的感觉让他有些失神,失神后又觉一阵悲凉,恍惚想起了多年前,一个手捧竹简,眼神清澈的男子。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声音清朗,似环佩轻撞,幽幽回响在耳边。
忽然间,老魁发疯了一般揪着身上脏兮兮的黑毛,生了根的黑毛被连皮带肉地被拔下,落进湖水中慢慢荡开,老魁被自己弄得浑身是血,呆坐在湖边,脖子上一圈儿青紫伤痕清晰可见。
血水从老魁的脚边一路滑下,溶进湖水中,丝丝晕开,可还未等血水的痕迹完全消失,老魁又是满身的黑毛。
此为破肤蛊,无法可解。
那不愿为他所用的手捧竹简的男子最先服用了这种蛊虫,毁了自己一身的好皮囊后,又吞下了毒酒自尽。
当年万人之上的老魁极为狠心,只看了一眼这男子的尸首后,便命南遥将他悬于城门之外,不许任何人为他收尸,只许令他经霜雪腐蚀,化为一堆白骨。
后来国破,皇城大火,老魁坐在火海之中竟独独想念这个决绝的男子,他的音容笑貌在脑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原来他可以忘却这锦绣的万里江山,却唯独忘不掉那个笑容轻浅为他念诗的人。
老魁和他服用了同样的蛊虫,悬梁祭国。
只是将死之时,屋内的冲阳棋阵在大火中竟轰然启动,冥冥中撕裂阴阳两界的连接处,老魁至此不生不灭,没有归处,只得将自己关在石洞中,独自熬过过漫漫长夜。
南遥在成为拘魂鬼后找到了他,偶尔地会过来看一看。
老魁曾经想问南遥,有没有见到过那个男子的魂魄,或者知不知道他去哪里往生了。可仔细一想,知道了又有何用,难道要逼着他再次死在自己的面前才罢休?
老魁最后只嘱咐着南遥,去将那个男子的白骨埋了。
南遥答应着,却并没告诉老魁,城门口的那些白骨早已遗失。
湖边的老魁轻轻晃着脑袋吟咏:“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下定决心要去找那乐水蛇的林江宇自认为用两只脚是绝对走不到苗疆的,便在山下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匹看起来很健壮枣红色的马,骑马赶路总归会快一些。
只是林江宇骑术平平,并不能将这匹马驱策得箭步如飞,加上这匹马的脾气本来就大,倔得像驴一样,走了还不到五里山路,就停在原处不动了。
“马大哥,咱不停在这荒郊野岭的行不行?天黑了遇见狼怎么办?”林江宇轻柔地摸着马脑袋,好言相劝。
马儿长出一口气,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林江宇此时忽然觉得自己的爹至少在驯马的这一方面很厉害,也后悔没和他多学几手,更后悔自己没随身带上两条蛊蚯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