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林江宇才将药换好,蹲在尹承业的面前,略略仰颌望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做了什么恶作剧得逞了一般。
尹承业的眼神却颇为幽怨,对于林江宇所做的事情他实在不习惯,但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所以也无法开口责怪,于是在望了他良久后才垂下眼睛长出一口气,说道:“多谢。”
一听这句话,林江宇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叉腰咬牙道:“你以后要是再跟我提‘谢’这个字,我一定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你。”
尹承业闻言,又抬起眼皮,挑衅一般望着林江宇,重复了一句:“多谢。”
“你......故意的是不是?”林江宇被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道:“下次你再受伤,最好是变成哑巴。”
尹承业瞧着气急败坏的林江宇,抿嘴笑了一下,刚刚的一些不快顷刻间全烟消云散,顿了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林江宇闻言低下头,坐在地上揉了一下脸,嘟囔道:“不用休息,我挺精神的。”
“你也别逞能了,脸上都写着呢。”尹承业道:“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你快去好好歇一歇,你要是真的累出些毛病来......日后”尹承业顿了顿:“日后谁来给我换药?”
林江宇一怔,抬脸诧异望向尹承业,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意,随后贱兮兮地凑过去趴在尹承业的榻沿上,冲着他微笑。还好林江宇身后没有尾巴,若是真长出一条来,此刻应该已经摇成花了。
“做什么?”尹承业被林江宇满面的笑容弄得莫名奇妙。
“要不,我就在这儿睡。”林江宇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唤我。”
尹承业无奈:“在这儿?这怎么睡得着?”尹承业艰难地撑了下身子,想给林江宇让出一个地方来。
“别动,不要命了?我在这儿就挺好”林江宇却马上按住尹承业叹道,侧头枕着榻沿,他此刻真是有些困了,两眼发酸,却还是趁着清醒小声向尹承业说道:“对了,关于你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一提起这事儿,尹承业的眼色便暗淡了下去,只轻轻“嗯”了一声,眼前又浮现那个模糊的红衣背影。
林江宇注意到了尹承业神色的细微变化,又是一阵心疼,问道:“你还打算......回到尹府吗?”
尹承业愣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养好之后,尹府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就算有,他又如何去面对那里的一切?可是如若不回尹府,他又能够去哪儿,虽说天下之大,但何处才能容身?
世事无常,尹府少爷竟然也有无家可归的一日。
以后应当如何,尹承业现在实在没有头绪,他只是苦涩一笑,费力地抬手搭在林江宇的脑袋上,揉了一下轻声道:“你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林江宇怎会不知尹承业心中所想,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近来所想说出了口:“不如......你和我去一趟武当山吧,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牵念你好久了,我也有好多话想要和你细说,好多好多话。”
尹承业一阵迷惑,想着他自己从未去过武当山,又怎么会有人在那里牵念着他,估计是林江宇困得说了胡话,便只是淡淡一笑,敷衍道:“再说吧。”
林江宇知道,没有前世记忆的尹承业并不理解自己,心里一番惆怅,但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讲,向前伸了下脖子轻靠着尹承业的肩膀。几日下来,林江宇也是太累了,靠着尹承业没过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尹承业了无困意,心内思绪翻涌,侧头望着林江宇的睡脸出神。林江宇睡得很熟,但搭在榻沿上的一只手仍是轻拽着尹承业的衣角,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支开白凝
冥府,玄贺将一纸文书扔在白凝的面前。
“这个案子是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玄贺问道。
白凝故作镇定地瞟了一眼文书上“韩荣轩”三个字,随后晃了晃脑袋道:“我也不知道?”
玄贺眯起狭长的眼睛,鼻音浓厚:“嗯?”
白凝颇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飘飘忽忽地也跟着“嗯?”了一声。
玄贺见白凝这番反常的样子,便已经认定此事与他有关,于是也不急着逼问,慢悠悠地坐下,将文书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两指胡乱敲点着桌沿,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凝。
白凝心虚地左望望,右望望,实在被玄贺两指轻敲桌沿的声音弄烦了,破罐破摔地说道:“行了你别敲了,是我干的。”
“哦?”玄贺刻意做出惊讶的神态,“我记得你整日游荡阳界坑蒙拐骗,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地府的案子了?”
“你才坑蒙拐骗。”白凝愤然道。
玄贺歪嘴笑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是怎么找到这个韩荣轩的?”
白凝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平日火气暴躁的玄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竟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快说!发什么呆。”瞧着白凝不说话,玄贺又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白凝被喝得一个激灵,翻着白眼道:“好好好,我说。”于是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去找韩荣轩的事情说了一遍,想着反正事情也成了,便不再有一丝隐瞒。
玄贺默默听罢,揉了揉眉头,“又是这个南遥,这事儿真是没完没了。你也是的。”玄贺指向白凝,“偏偏要搅和进去。”
“我可没搅合。”白凝指着桌上的文书,“我这是替你办案子去了。”
玄贺闻言,冷冷睨着白凝,“少在这儿跟我绕弯子,你真当我没有办法治你?”
白凝撇过头,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你不用不服气。”玄贺起身说道,“这事儿要是真追究起来,还是你理亏,我要罚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有什么可罚的,了结了悬案你还不高兴?”白凝问道。
“你早就知道这悬案可结,为什么不早动手?”玄贺问道。
白凝无言以对。
玄贺接着说道:“过几日天界王母寿辰,罚你替我前去道贺。”
“什......什么?道贺?你......你为什么不去。”冥界与天庭间,向来是通过玄贺联结的,白凝从未管过这等子事儿,如今玄贺莫名其妙地将这件事推给了他,令他不得不惊讶。
“最近事务太多,我抽不开身。”玄贺说道:“你若替我跑这一趟,韩荣轩这件事儿咱俩便一笔勾销,你若不去......就别怪我插手南遥的事情。”
白凝知道自己理亏,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丧气道:“好好好,我去便是。”
玄贺笑笑,说道:“稍后我会命人将寿礼送到你哪儿去,过几日你便启程吧。到那儿遇到什么仙翁仙君的可别莽撞,莫给冥界丢脸。”
“行了吧,你当我还是三岁的娃娃?”白凝不耐烦地说道。
“不许跟我顶嘴。”玄贺立起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凶神恶煞。
白凝一口郁气凝在喉咙中,暗暗攥了下拳头,袖袍一挥,愤愤然转身而去。
玄贺立在原地,脸上的神情慢慢恢复平静,他抓起桌上的那纸文书,随随便便地在手中团成了一个团。
玄贺将白凝支到天界上去,自然是别有目的,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理由。
须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王母这寿辰庆典怎么说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办完的,白凝若在天界待着,也省得他再度插手南遥的事情。白凝再度回来时,阳界已不知是何年何月,到时白凝再问起,玄贺也就只需敷衍两句罢了。
玄贺将手中的纸团向桌案上一扔,疲累地叹了一口气,但愿这不让人省心的南遥别再给他找麻烦了。
白凝走的时候还带着怨气,也没去跟玄贺告个别,倒是抱着沉重的寿礼去黑水湖看了一眼那红衣姑娘,与她开了几句玩笑,并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
红衣姑娘却没有什么兴致,自南遥走后她便一直如此闷闷的,对白凝的话也只是点头敷衍着,并未走心。她仅剩枯骨的双脚仍旧浸在黑水湖中,鲜红的衣摆在墨黑色的湖水中飘着,瞧着极为凄艳,又分外美丽。
白凝自讨没趣儿般耸耸肩,伫立片刻后,从袖中摸出一把箫。这箫是纯白色的,质地滑润,是阳界一个奇人用人骨磨成细粉末后制成的,白凝偶然得到,不过从未用过。
红衣姑娘转头,怔怔望着白凝手中的箫。
“送你了,我不会吹箫,你若是无聊了,就用它给自己解解闷。”白凝说道。
红衣姑娘浅浅一笑,接过那把箫,握在掌中,说道:“我确实是够无聊的,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肯放我离开这里。”
白凝摇头笑笑,无奈道:“我劝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玄贺说的话,什么时候更改过?”
红衣姑娘苦笑,那把人骨玉箫在她掌中轻盈一转:“也对。”随后玉箫触着她的红艳的唇,箫声婉转悠扬,如寂夜中偶然响起的夜莺啼鸣。
伴着如此的乐声,白凝抱着重重的寿礼有些狼狈地去往了天界,一路上不停骂着玄贺,似乎骂着他自己才有力气提着似有千金重的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