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特对暗涌一无所知:“对。”
这么说着话,就已经走进主楼去了,艾尔维特也没停留,管家机器人去泡茶,他带着副官和宴池就上了二楼。
装潢很简洁,也很先锋实验主义,就是艾尔维特给人的观感配套家装: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随后副官推开一扇门让艾尔维特验收,宴池马上就收回了这句话。
洁白床单和被子,床头镶嵌着壁灯,墙壁是柔软的弧形,落地窗很大,十分通透,前面还放着垫子,开辟出一个锻炼区域,直立着的那面墙靠墙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放着这时代相当少有的纸质书,一书架。
其他墙壁和窗户四边都有天蓝色的装饰条纹,虽然宴池不可置信,不过很显然,这就是给他准备的卧室。
宴池不知道艾尔维特到底能提前算出多少步,不过很显然在他诚惶诚恐想象荒星的日子是多么凄凉的时候,副官已经开始布置这里了,而艾尔维特甚至都没和他说一句!
而宴池甚至很难生气,第一是因为他理解的到艾尔维特作为军队统帅,完全没必要向每个人解释自己的思路和计划,也不必通知他,而他自己确实产生了固定思维影响下的误解,第二是,安排的十分周到,宴池很难生气。
他只想记住,等下没人的时候要在床上滚一滚,看看到底有多软。
副官昂首挺胸,准备接受夸奖。
艾尔维特特点点头,对宴池宣布:“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的房间,其他区域除了书房和锁上的地方都可以去,注意安全,听从副官和管家的忠告。”
宴池敬了个礼,标明自己会乖乖听话的,但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这段时间是多久?”
艾尔维特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思考片刻,给出一个没什么用的答案:“等到你合格之后。”
而宴池连到底什么合格都猜不到。
不过艾尔维特这个作风很显然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宴池也没有了那种非要问到底的好奇心,尤其是副官在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仿佛他问问题已经是大不敬了,宴池只能闭嘴,心想这么个副官,忠心是忠心了,可是智商看起来不高啊,艾尔维特怎么就看上他?
虽然对于宴池这个新晋的死神驾驶员来说,做副官,哪怕是做艾尔维特的副官,一时之间也不是他理想的职业道路,但是他也承认这个职位不是一般厉害的人就能当上的。
现在这个副官可就不仅是一般了,简直有点傻。
宴池腹诽,但他刚决定了乖巧的基本路线,只能什么都不说,跟着艾尔维特下楼,甚至还对仍然上下打量他,十分不服的副官投去了天真无知的眼光。
副官内伤。
艾尔维特反而最心无旁骛,在大厅分宾主坐下,管家机器人举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茶。
由于是特殊时期,所以糖茶烟酒这些基本都是靠分配的稀缺物资,管家没有自己放糖,而是拿来了三个糖包,让他们自己分配。
艾尔维特中规中矩,放糖,搅拌,不过喝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样子,像是一种习惯。副官显然不渴,没怎么动,甚至没拆糖包。
宴池从前不喜欢喝茶,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尝试,先是喝了一口不放糖的,随后加糖,决定自己还是喜欢放糖的。
他不嗜甜,不过在能量棒的潜移默化之下,本能的判定甜的东西是能量,有营养,所以也有一点依赖。
喝完茶,副官就识相的出去了,艾尔维特离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很显然满坑满谷,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他,而且他还预约了晚上去科学院,所以也进了书房。
人生地不熟的宴池瞬间成了留守儿童,在走廊里徘徊一会,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上,深呼吸找回自己的重心和现实感。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转瞬之间就从荒星到死神,宴池就算是有再强悍的神经,都不能完全消化。只是艾尔维特始终都在,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惊慌失措,又怀疑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得体的,只能尽量绷着,现在,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也是宴池人生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
他在驻边军团的抚育院长大,从小就是孩子堆里的霸王,连睡觉都是一群人躺在一起,热闹喧哗,随后进了军营,六人一间宿舍,四人一间宿舍,还没到两人一间,就遭遇了改变人生的大事。
他倒也想过独自一人住一个房间的感觉,不过没有细想深思,只是模糊的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做到的。
但是总有一天来的有点快。
宴池知道这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但暂时的也够好了。
他在房间里脚步轻盈的走来走去,兴致来时还在垫子上做了个灵巧的翻滚,随后高高跳起,落在了床上,埋进被子里,过了片刻才镇定下来站起身。
真是新鲜。
他走到书架旁边,随手拿起一本书,想知道艾尔维特到底准备了什么给他看。
《植物病虫害学》。
什么东西。宴池心里嘀咕一声,塞回原位,又抽出一本。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
看名字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宴池就随便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大壮狂奔到山顶,深情而绝望的呼喊着打鱼的名字,希望老天能够告诉他,他心爱的打鱼究竟去了哪里,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宴池不敢相信,这是艾尔维特安排让他看的书。艾尔维特坏掉了?
他不信邪的往前翻了两页,结果令人扼腕叹息。
“大壮深情的捧着打鱼的脸,颤抖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打鱼,绝望的问,打鱼,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的心里除了天下和你的臣民,有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我?打鱼哭了,他的哭声如同莺声燕语,婉转动听,大壮想说你不要哭了,但却卑鄙的希望打鱼能够永远只为他哭泣……”
宴池终于可以肯定的说:“什么东西!”
艾尔维特大概是真的坏了。
他绝望的继续往后翻,居然感觉到一种好奇心,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能怎么既恶心又令人好奇,于是又看到一段。
“打鱼终于说了那三个字,我爱你!大壮感觉自己变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他欢快的笑着,变的羞涩起来,问,打鱼,我可以吻你吗?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亲吻你玫瑰一般迷人的嘴唇,但你如此高贵圣洁,令我不敢造次,所以一直到了今天我才有勇气问,你能否给我这个荣幸?”
宴池在他俩真的亲到一起之前合上了书,绝望了。
艾尔维特坏得可怕了。
到底为什么要给他看这种书,宴池并不知道,也完全猜不出意图来,甚至怀疑这是副官的倾情暗算,不过逻辑上说不通,因为副官并不知道这是给谁准备的,万一是艾尔维特要看呢?
说不准啊。
他心情复杂的继续爬上床抱着被子发呆了,带着那本《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艾尔维特出发去科学院的时候,宴池已经睡着了,他来看过一眼,随后嘱咐管家机器人做好饭之后就来叫他起床,随后就离开了。
如果说大多数时候的艾尔维特的心情都是非常稳定,波动不大甚至可以看做直线的,那他现在就是明显的忧虑和心烦了。
这是因为他要去见勒伦奈,也是因为勒伦奈。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宴池和目前国家面对的这么多问题。
他甚至怀疑半个小时不够,不过叶赛尔说得对,不能再多了,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的利用这半个小时,尽快的,有效率的解决问题。
叶赛尔这次没有陪同,大概还在忙着整理宴池的那一系列数据,主持解剖那个外星人,或者研究他带回来的外星武器。
好在艾尔维特不是第一次来到冰棺,完全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换上了宴池早上穿过的那种白袍子,经过十几道防卫措施,下到贝壳状建筑物的最底层,又经过十几道验明身份的关卡,这才进入了“冰棺”本体。
说是冰棺,实际上更接近于冷库,好在来访者必须换上的装备就有御寒的功能,而艾尔维特也相当耐寒,感受不是特别清晰。
冰棺内部不像是名字那样,是一片冰雪的不毛之地,反而很像是一个十分宽广的房间,仪器环绕的中间摆着一张床,床头还有一个很大的显示屏,页面正是艾尔维特登陆多次的那个“勒伦奈”,上面显示无法登陆。
艾尔维特熟门熟路的在床前给访客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来,显示屏一闪,画面换成已界面,床上的人造人,第一个机械神明,也蓦然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深,而且平静,不像是宴池那种小狼崽子充满生机的黑,而是平静深邃,如同宇宙。散开在枕上的黑色发丝卷曲,像海底温顺随水摇摆的海草,光泽幽幽,坚韧非常。
她的容貌像寒冰,像海洋,像宇宙,像一切客观存在,不可侵犯的事实,能够分辨出惊人美貌,但却并不是她肉眼可及的威严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