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显然并非一日之功,而宴池的工作也就到此结束了。
甚至阿斯托莉雅也在签署了最初的决定性五大合约之后,迅速返回了苏奈尔。即使她本人不在,可是初步草创的外交部也已经作为自然政体向星际联盟提交了驳回乌木通星系指控的发言。
这里有个十分投机取巧的事情,就在新人类登陆新地球建立第一个城邦,亦即开始之处苏奈尔之后没有多久,星际联盟口通过了针对外来物种侵吞土著智慧生物星球的联合契约。在这之前,这种行为是被默许的,而且也成为可以援引的历史。
能够得到这个消息,从而在这个角度开始外交战役,全靠狮王星的配合。他们自然有所要求,可是宴池也很清楚,除此之外别无办法,比起被乌木通星系整个吃掉,能够自主选择,待价而沽,显然已经很好了。
他不是矫情的人。
于是在艾尔维特返回苏奈尔的时候,宴池也跟着一同返回,随后又到了卡拉狄加。
这是有理由的,纵然给自己找到了遮羞布,可是乌木通星系绝不会轻易就被一个星际契约所牵绊,只要下定决心,那么他们违背了这契约,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难处,最简单的是,星际联盟是由大多数这片星域之内的政权组成的松散政治联盟,实际上的约束力并没有那么强大。
他们总不能赌这种明显不高的概率,乌木通星系要真是乖孩子,之前的那么多事就不会没有了。
卡拉狄加作为上次就被攻击的太空堡垒,现在已经屯了重兵,随时做好了迎战准备,而阿斯托莉雅也终于整备完成,在大风军团精锐的护卫之下,前往星际联盟所在的独立星球了。
宴池内心其实很担心这趟外交行为没有什么结果,甚至可能会让阿斯托莉雅遭到袭击,但是他同样心里清楚,阿斯托莉雅是明知道自己可能被袭击,也无法不前去的。
虽千万人吾往矣,就是这个意思了。
但他作为新近意识到现在他已经至少单方面的把阿斯托莉雅作为自己的朋友的人,即使明知道阿斯托莉雅也是须弥座,也无法不为她感到担心。
宴池知道自己担心也无法解决问题,只好自己憋着,不造成泰坦的恐慌。先前就算他不太明白自己的态度会给泰坦全军造成的影响,在那次差点死掉之后,也完全明白一个军团的主心骨是什么意思,不得不向艾尔维特学习,不动声色,深不可测,不管发生什么都保持淡定,这样其他人也就会误以为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样保持淡定。
这养气功夫做起来很不容易,宴池就更经常破功,但好在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人,阈值比其他人高,大多数时候仍然装的十分成功。
只除了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陆时对他一开始就超出平常的好意。
要说是出于欣赏,宴池总觉得受之有愧,毕竟他一向认为自己现在的多数成就都是基因决定的,虽然也很努力,可是似乎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尤其陆时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榜样,得到他的刮目相看,让宴池觉得膨胀都不太好意思。
他是很能接受艾尔维特对他的肯定和赞扬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在外面也一样,毕竟他和艾尔维特关系并不一般,很有可能会影响艾尔维特的看人标准,因此面对陆时,宴池总是十分乖巧,即使对方对他很温和,也没有改变态度。
这倒让陆时觉得有些好笑:“你不用这么谨慎,你也知道我时日无多,唯一的愿望或许就是让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察觉到失言了,摇了摇头,改口:“我只是为了国家,为了最初建立的苏奈尔。”
宴池觉得不对。他很敏锐,而且现行语言是能够听出来人称代词是男是女的,这个女的是谁?想起明光宫和阿斯托莉雅一人一本的那翻不完的感情账,宴池看着陆时的眼神瞬间多了许多同情。
被他直白的眼神看的发笑,陆时缓了一会,也笑了,温和的解释:“她是勒伦奈。”
宴池:???你居然觊觎我们的伟大母亲?!
第73章
陆时如此大胆,这是宴池想不到的。一来是他没有见过勒伦奈,在平常生活中,勒伦奈的影响也是很少的,而来在他印象中总是将勒伦奈和官方宣传的伟大母亲联系在一起,丝毫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有人憧憬。
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似乎也没有什么毛病,毕竟陆时的年龄其实很老了,他应该是诺亚方舟上的自然人繁衍产生的,按照时间推算有机会见过勒伦奈,而且升任元帅之后,应该也能见到冰棺之内的勒伦奈——眼前这个人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和传说中的人有了联系,让宴池觉得感想很复杂,似乎这根本就不科学。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宴池那不靠谱而且没有理由的偏见,认为勒伦奈和暧昧关系没有关联。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陆时见宴池先是很吃惊,随后又被自己说服了,一脸这没有什么的表情,觉得他更有意思了,解释:“你们这一代确实没有见过她的机会,因此也无法确切的定义她,可是即使是真正见过她,有过交谈的人,也同样无法定义她。”
这种极高的赞誉同时也是最语焉不详的形容,宴池很快被勾起好奇心,见他应该也不反感,接着问:“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陆时原本严肃冷漠的脸渐渐融化,望着虚空,沉默良久,如梦似幻的回答他:“爱上她你感觉就是爱上了真理,一旦对她有所了解,你会觉得她就是宇宙本身,仿佛是一切的起源,所以她或许是所有的归宿。宇宙从一个点开始,或许也会结束于一点,而她就是一个点。”
宴池云里雾里,对陆时和勒伦奈都越发敬畏。
他多少能够理解那种程度,因为有时候他看着艾尔维特也会觉得无法靠近,而有一种浩瀚的感觉,如果勒伦奈让人联想到的意象比这还广大,那简直就是个可怕的存在了,人类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粉身碎骨。
毕竟像是宴池这样的幸运儿千古罕见,真正多数的是叶赛尔,甚至国会秘书长海因里希,还有眼前的陆时。在自己的领域里他们都是一时之最,甚至后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是面临这种最伟大的造物,他们仍然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渺小与柔弱,甚至产生退缩之意,觉得自己根本不配靠近。
大多数人甚至是毕生只能如同仰望星辰一样仰望他们,夸张一些的连一面之缘也争取不到。
这可能并不是关乎于爱情的那种趋之若鹜,而是人类向光和追求真理的本能。
宴池心情有些复杂,陆时却对此有了谈兴。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很有机会倾诉衷肠的,何况能够诉说的对象勒伦奈,显然也没有给他什么正面的激励,而能够听到军部三巨头之一的爱情故事的人总是很少的。这或许和地位无关,但向来是高处不胜寒。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很年轻,也还在诺亚方舟上,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和现在的区别不大,甚至没有机会醒来。你知道那是多么的神奇,有一次她开完会,要求出来透透气,坐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无垠的宇宙……”
陆时的神情和语气都缥缈轻盈,似乎是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害怕惊醒了那个独自端坐,仿佛就隔着舷窗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的人。
宴池也配合的不提问,不出声,静静的听他讲下去,但这并不是个传统的爱情故事该有的走向。
“我没敢说话,也不敢靠近,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她在冰棺之内是不穿军装的,因此我一眼就认识了她,就好像从前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字。我无法用美和其他词汇来赞美她,只是看着她。你无法想象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有多么盛大的幻觉,我在那一瞬间甚至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得到,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方式能够靠近她,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我不能将这就定义为爱情,我只是崇敬她,顶礼膜拜。”
“当我清醒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清醒的过程让我感觉到,我一生中最心满意足,最圆满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就这样伴随着她离开了我,而那仅仅只有几分钟,却好像一生一样漫长。我甚至想不到有什么方式能够让我再次与她见面,甚至能够交谈,哪怕是只有一句话。可即使是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我再次见到她,已经是七十年后。”
宴池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还没有度过七十年的一半,陆时却用七十年走过了短短几步路,他在心里算一算,谨慎的问:“那是您被授衔元帅的时候吗?”
陆时点点头,但却不愿意被他打断回忆,因此并没有看他,而是专心致志的回忆着自己这辈子最值得被记住的一天:“她在冰棺接见我,而我作为唯一的,新晋的自然人的元帅,却像是骑士对着女王,甚至无法抬头看她。每个人都在我身边念诵她的名字,似乎这就能汲取勇气和爱,没有人知道,即使只是默念,也要费尽我所有的力气。我爱她,像爱所有的一切,可我却没有告诉她。授衔仪式之后我们只有短短的交谈,我离开冰棺的时候十分不舍,但却以为已经得到了她的赐福。那之后,又过了将近七十年,卡拉狄加岿然不动,我也不再只是提起她就手心冒汗,可我仍然爱她。她就像是永恒,从来没有改变过,哪怕我已经老去,哪怕我离死亡近在咫尺,只要想到他从未改变,就好像我也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永远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