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执着、五百年的等待……全化作一声满足地叹息,秦深的指尖未到,将军便化成一道流光射向了章俟海的眉心。
五百年前,分封江南的王爷身边有一位誓死追随的将军,从生到死,将军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王爷。死后将军站于奈何桥边,迟迟不肯喝下那碗孟婆汤、进入轮回池,他看着高高在上、无情无感的那人,眼中执着的爱从未变过。
那人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三生石上无姓名,心不动、情不许,你就算是历经苦难,站在忘川河边等上千年,也等不来。罢罢罢,你求一世,我便许你一世,一世情缘、化你心中执着。”
……
秦深蓦地睁大了眼睛,“妈呀妈呀,怎么突然不见了!”秦深没有看到将军化为一道光飞进章俟海眉眼的那一幕。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手,淡淡地说:“执念完成了,自然就消失了,走吧。”
“就这么消失了?!”
“我看时间不早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吧?”
秦深的注意力果断被转移,忙拿出手机看了时间,松了一口气,“没呢,才用了九个小时,离二十四个小时还早。这么久,竟然不觉得肚子饿。”
“估计是因为在阴间的缘故,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尽快回去吧,也好早点儿回家。”
“嗯嗯,阴间怪冷的,没有太阳,待久了不舒服。”
也不知道那抹执念在忘川河边待了多久,因为他们的到来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秦深总有一种破坏历史遗迹的负罪感,坐到爷爷家的小院内,不好意思地问爷爷,“爷爷,那抹执念消失了不要紧吧。”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爷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章俟海,见他表情宁静、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收回了目光。
“哦哦。”既然爷爷这么说了,秦深也就放下心来,拿出了从殷桃树那边得到的青涩毛桃,心中忐忑咨询爷爷,“爷爷你说这颗桃子会有用处吗?”
听了秦深转述的东方鬼帝的理论,爷爷拧眉不确定地说:“借至阴之物掩盖气息,原理应该和阴阳符差不多,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行。既然东方鬼帝那么说了,你大可以一试。总是一个办法,尝试一下也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快离开吧,阴间毕竟是往生人待的地方,阴气浓重,待时间长了并不好。”秦正忍着离别的苦楚催促秦深快离开,“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能够陪着你奶奶,心中很满足。”
“爷爷我们走了。”秦深不舍地挥手。
“走吧走吧,想要见面,总是能够见到的。”
秦深点点头,“嗯。”
离开了奈何桥,原路返回渡船,上船之后秦深将殷桃果拿了出来。
东方鬼帝轻轻一瞥就知道这颗果子品质上佳,凝聚至阴之气臂他以前见到过的桃果多的多,“待回去之后你将玄武伞给我,我帮你炼制,时间上会有些长,你要等等。”
秦深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我并不急。有个可以尝试的希望,挺好的。”
蔡玉涙赞同地颔首,有个希望总是好的。他打开放置于床上的木盒,里面的替身娃娃腐蚀严重,十二个时辰未到,娃娃已经快要不能够用了。
“快,披上宝衣,躺到床上去。”
秦深和章俟海照做,躺到床上之后蔡玉涙点燃安魂香,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气息则越来越弱。
山崩地裂、大陆分崩离析,翻腾的大海上涌起上百米的海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猛烈地拍打着地面,转瞬间大地薄弱的一块被撕裂,卷入海底、顷刻间消失不见。
海上火山喷发,滚滚的黑烟伴随着四溅的火星不断喷涌。
无数的生命,哪怕是不可一世的洪荒巨兽,在大自然的面前不过是蝼蚁,被山水吞噬,连一声惨叫也发不出来。
章俟海没有将毁天灭地的一幕放在眼中,一缕意识的他看到汹涌的海面上脆弱的土地如同无根浮萍,一个浪头就能够将这块小小的土地掀翻。
小块土地上,高高的玉兰花树花开正艳,唱着生命终结之前最绚丽的歌。
一只小兽在树下害怕又不甘地冲着洪流山火龇牙咧嘴,倔强的小兽通体覆盖白色长毛,肋生双翅,九条尾巴在身后紧张地绷直,他固执地守在玉兰树的根部。
意识一重,章俟海不受控制地被拉拽坠落,片刻恍惚之后,他感觉到了身体的重量,视线变矮,四肢着地不习惯地跌跌撞撞,还未等他适应好身体的转变,更大的浪已经在大海中酝酿,浪高千米,仿佛整个海的水都被抽了过去,空气变得凝滞,死亡逐渐逼近。
章俟海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稚嫩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抱紧了玉兰花树突出于地表的粗壮根系,希望它在大灾难中有化险为夷的力量。
身体蓦然一松,他不安地扑通着四肢,玉兰树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他落入到一双有力的手中,温暖的声音说:“真是倔强的小家伙,害怕怎么不大叫呀。看你这么可怜,跟着我走可好?”
章俟海拼命地扭头要去看看抱着自己的人,但可恶的兽身控制得不灵活,翅膀扑棱着,遮挡住了视线。
“可爱的小家伙,你是舍不得那棵树吗?”温柔的声音问。
章俟海张嘴说话,却只能够发出稚嫩的咕咕呜呜声。
身体移动,自己被单手抱住,抱着自己的手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海面上那棵玉兰树被包裹进水晶中,逐渐变小飞升到那人手上。
章俟海抬头,只能够看到那人线条姣好的下巴。
那人握住装着玉兰花树的水晶球,头缓缓垂下。
章俟海屏住呼吸,他快要看到了,可以看到了……
“到望乡津渡了。”门被用力地推开,大头鬼轻快地声音唤醒了沉睡的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打了个哈欠,从窄小的床上坐起来伸着懒腰,“骨头都要睡酥了。”回到阳间,肚子咕咕叫,秦深捂住肚子说:“哎呦,要饿死了,回去我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一整只烤鸡。”
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秦深半响没有听到身边有动静,转头一看,章俟海罕见地在发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虚空。
秦深弯腰,在他眼前挥手,“喂喂喂,老章回神啦。”
章俟海握住秦深乱挥的手,双眼逐渐有了焦距,他笑着说:“回去吃饭吧。”
秦深嘀咕,“怪怪的啊。”
两个人靠这么近,再细微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章俟海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有告诉秦深。
秦深:“……”有秘密了诶。
“走吧。”
“哦。”现在不说就不说,总有说的一天。
秦深和章俟海一共离开了九天,阳间和阴间的时间一致,现在是阳间的星期六晚上八半点,大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回房间休息。
客栈众人在自己的房间中,大堂里静悄悄的,秦深和章俟海来到了厨房。厨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灶膛内压着的火发出红红的光。
章俟海按开了灯,秦深到处找了找,发现灶上的砂锅内温着油亮的鸡汤,果断扯下了一根鸡腿给章俟海,自己吃鸡翅,“用鸡汤下面怎么样?冰箱里肯定有宝成哥做的肉丸子和蛋饺,面里面再放一些菜薹怎么样?”
“我帮你洗菜。”
“我们两个下一大碗,用小碗吃,吃多少就往碗里面夹多少。”秦深兴匆匆地打开冰箱,还看到了卤牛肉,高兴地拿了出来,“我用香葱和香草碎拌一拌,吃不吃?”
“吃。”
“好好好,哈哈,我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吞下一头牛。”
给自己做吃的,秦深是怎么喜欢怎么来、想吃什么放什么,面条里还放了一把细粉,焯过水的青菜码放其上,小脸盆大的一碗面就端到了桌子上。
章俟海看面条。
秦深:“呃,我承认,大了点儿。”
“坐下吃吧。”
秦深“嘿嘿”笑着在章俟海身边坐下,“我能够吃掉的。”
章俟海盛了一碗放到秦深的面前,“吃吧,粉丝泡时间长了就溶了。”
“嗯嗯。”秦深捧住碗,大口吃了起来。
大碗面条、浓香鸡汤,直把肚子塞得满满当当,秦深打着饱嗝在章俟海的搀扶下走回了房间,路过丢丢房间门口的时候,秦深说:“看看孩子,嗝,睡了没。”
“你别立刻坐着,站着走动走动消消食。”
秦深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章俟海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秦深挺着肚子再三保证,“我绝对不坐下,你放心好了。”
章俟海点点头,打开房门,看到丢丢的被子掀开了,露出白嫩的小腿,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给孩子盖好被子。
睡在床上的白虎神君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琥珀眼闪着光。
章俟海朝着他点点头,白虎神君打了个可以看到喉咙眼儿的哈欠,蹭了蹭被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章俟海俯下身,在丢丢饱满光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在心里面说:“我的宝贝,晚安。”
粉嫩的唇弯弯成月牙儿,丢丢应当是在睡梦中梦到了开心的事情吧,笑得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