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爷爷和秦深说起了过去。
孟婆孟真姑喜欢做汤,是幽冥鬼界做汤最好吃的人,不过她有一个坏习惯,自己做的汤,无论是什么都喜欢喝一口,免费汤也是如此。那一年熬了一锅可以用二十年的免费汤之后,记忆被洗、一片空白的孟真姑觉得守着一锅汤傻极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坐了渡船来到了望乡客栈,她心想去另一个世界转转。
孟真姑钱不多,只能够住客栈一天,眼泪汪汪地祈求秦正收留,她可以给秦正打工的,做各种好吃的汤。
秦正喜欢率真的孟真姑,就答应了下来,拿出了合同给孟真姑签。
但是孟真姑在合同上落不下自己的名字,无论换了多少笔、无论换了什么笔,都不行。
签不了字的人只能够住店,按规矩无法在客栈打工的。
孟真姑就在彼岸花内住下,客栈现在院子里、靖人居住的那一小片的彼岸花丛就是她那时候种下的。
住在花丛内的那段时间,孟真姑就接了给秦正织毛衣的工作,不要钱,只要来点儿饱饭吃吃。
一来二去、朝夕相处下,秦正和孟真姑产生了感情,结为连理。
一生一死地结合,注定不容于世,秦言是他们强求来的。
“我给你的那些客栈经营手册一定要遵守,那是前人在日常生活积累总结下来的经验。”秦正细细叮嘱秦深,末了问:“知道了吗?”
秦深点点头,“我明白的爷爷。”
“你出生后就算出你命有劫难,我就想办法把客栈转给了你,还找崔判官求来了阴阳符,让你快快乐乐过二十年。”秦正失笑地摇头,“谁知道你还给错人了,是我疏忽了。看玻璃吊坠不在你身上了,没有追问一声。”
秦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想得豁达,“最后也没有事儿,结果还不错。”
“你啊……”
“嘿嘿。”
秦正亲自给章俟海倒了一杯水,“我这个傻孙子就拜托给你了。”
“爷爷,我会照顾好秦深的,他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记住你的话。”
“我会的爷爷。”
秦深偷偷地拽了一下章俟海的衣袖,悄悄地对着他挤挤眼睛,告诉他,他说的自己可一字一句记在心中哦。
章俟海拍着秦深的手,动作无声地说着,一字一句同样烙印在了自己心头。
两个孩子的互动秦正看在眼里,笑着没有打扰。
换阴阳符需要自己付出百年自由,秦正看着妻子俏丽的身影,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不能够离开奈何桥边半步,自己也是愿意的。
“正哥,发免费汤好烦啊,我不想做这个工作,我们走吧,我们去旅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着汤的孟真姑走了过来,依偎在秦正的身上撒娇。
秦正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真姑好好干活,我陪着你呢。你要是出去旅游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会很寂寞的。”
孟真姑咬着下唇,看着秦正,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昂着头往汤锅那边走,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好,为了正哥,我愿意发免费汤。”
孟真姑是个喜欢翘班的姑娘,没有孟婆的奈何桥像个什么样儿,为了地府的正常秩序,困住秦正一百年,也是收孟真姑的心一百年。
发了一会儿汤,孟真姑又回来了,指着章俟海说:“他和那边的影子好像。”又找了借口翘班了。
第119章 不嫁老鬼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情, 孟真姑早已经厌烦了这项工作,时时刻刻想要逃离, 这种想法潜藏在她的潜意识里面, 每二十年喝一次汤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正哥, 他们是你的亲戚吗?”孟真姑依偎在丈夫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秦深和章俟海。
秦正握着妻子的手给她介绍, “真姑肯定不记得了,秦深是我们的孙子哦, 小言的孩子呢。他旁边的是他的伴侣章俟海,二十年没有见,小伙子变化很大。”
孟真姑疑惑,“小言?是你和我说过的, 我们那个在渡船上的儿子吗?”
“对啊, 你忘记了很所事情,我会和你慢慢讲的。”
“嗯。”孟真姑笑着抓住丈夫的手,大大方方地点着头, “我记性不好,你可不要嫌弃我麻烦。”
“怎么会,我们是夫妻啊。”
看着爷爷奶奶甜蜜的相处模式, 秦深挠了挠章俟海的手掌心,捣乱的手被握住, 抽动了几下,动弹不得。章俟海表情温文,始终未变, 好像用力抓着秦深的手往怀里带的人不是他。
秦深眉毛动了动,正当做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奶奶孟真姑说:“他和那边的影子好像。”
秦深看过去,见奶奶指的是章俟海。
秦深问:“影子?什么影子?”
“在桥旁边,有一个身影,在那边站了五百年。”爷爷看着章俟海说:“和小章很像。”
秦深总觉得爷爷这话意味深长,心也跟着砰砰跳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抿着里面的茶水润喉,入口苦涩、咽下回甘的茶水并没有缓解口腔内的干燥。索性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爷爷,带我们去看看呗。”
秦正深深地看着孙子,久到秦深觉得爷爷会拒绝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院外长长的队伍看不见尽头,或欣喜或凄苦或难舍难分的鬼魂按着次序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伍,看到秦深和章俟海在秦正的带领下不排队就往大锅那边去,很多鬼魂骚动了。
“靠,喝孟婆汤竟然还插队,这是什么世道!”
“苍天啊大地啊,有关系真好,我要在小本本上记一句,下辈子一定要好好送礼走人情,发展自己的人脉关系。”
“切,你记下来有个屁用啊,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时候轮到我,这个队伍死慢死慢的。”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是挺赶,我的死对头先一步投胎了,我要当他们家儿子,去讨债。”
“以现在喝汤的速度,你也就当当他们孙子了。”
队伍里议论纷纷,很快官差就牵着三头犬走来过来,没有眼睑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那些不安分的鬼魂,谁要是坏了规矩,三头犬就可以加餐了。
三头犬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声音,它们等着食物上门呢。
被官差和三头犬盯着,队伍很快就安分了下来。
官差遗憾地伸出黑色的舌头舔着厚厚的嘴唇,粗粝的声音缓缓地说:“吵啊,怎么不吵了,宝贝们等着呢。”
对插队行为不满的鬼魂成了鹌鹑,个个低头缩肩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队伍前头,秦正带着秦深和章俟海挨着大锅穿了过去,看到这一幕,队伍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不喝孟婆汤就可以去过奈何桥?!”
……
“奈何桥边看着和阳间的没有什么两样嘛!”穿过人群,秦深左右看了看奈何桥边的风景,石桥连接两岸,岸边绿草茵茵,杨柳依依,清清的河中有水鸟交颈……再看桥上,喝过孟婆汤之后,魂魄会变成白色透明的模糊人影,五官消失、性别不见,手上提着一盏白色蒙皮的灯笼,缓缓踩上石桥,每一步都走得仔细,像是对前世有着留恋、又像是对今生有着期盼。
“像是初春时节的江南。”鼻翼翕动,秦深闻到了花香,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味道真美。”
闻言,爷爷秦正但笑不语,并不是每个人走到这儿看到的风景都是美好的。
“爷爷,你在这边生活的好吗?”
“挺好的,有你奶奶在的地方,我的心自然安定。”
秦深笑了,他看向章俟海,“吾心安处是吾乡”,有章俟海的地方,他的心也是安静的。章俟海却没有看他,秦深抱着疑惑,往章俟海看的方向看过去,愣住,那边也有个“章俟海”。
岸边,有一高大的身影身披残甲、手持染血断剑、脚踩红莲业火,微阖着双眼不知道站了多少个岁月。他腰身板正、眉带执着,他手上滴血的残剑秦深觉得很熟悉,不就是惊鸿剑。
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有个名字在舌尖滚动……震惊地扭头去看章俟海,只见章俟海眉头微皱,跨步向前。
章俟海走到将军的面前,唇角勾起,他说:“我比你得到的要多。”
将军微阖的双眼彻底睁开,“你比我幸运。”
“还是要谢谢你,这一世是你求来的。”
将军摇摇头,“是他心软,施舍我们的。”
“不是很好嘛,他不心软,我们永远都求不来这一世的相守。”
“好好珍惜。”
“谢谢,我会的。”
刚硬的脸上露出个放心的笑容,将军对章俟海说:“真羡慕你,可以拥有他一世光阴。”
章俟海脸上的笑意加深。
将军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你来,我这段执念可以消失了。”
章俟海怅然,喃喃地说:“再见。”
将军侧首,望向逐渐走近的秦深,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笑着说:“再见。”
恰好秦深已经走了过来,他伸出手迟疑地去碰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