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九方,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不是你凶,也不是你自以为是,而是你不会做人。你总是不知道该向别人展示什么。像你这样,讨厌你的人永远讨厌你,喜欢你的人也会离你越来越远。”
“没空听你废话。”九方梓彦直截了当道,“你就说你能不能办。”
乔希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唇,将那块吉玉拿起细看了一会儿,道:“这玉的灵气很足,制成玉符的话确实能成为不小的助力。但驱魔部里会雕刻玉符的人可不多。”
“我帮你们刻。”九方梓彦不假思索道。乔希仁挑眉:“那得不便宜吧?玉石加手工……”
“免费刻,行了吧。”九方梓彦在心里冲着乔希仁的脑袋狠狠来了一炮,想到自己血本无归的存款,又不自在地加了一句,“或者你们看着给点。”
“别说,你这样还让人挺心酸的。放心,我会和部长好好商量,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的。”乔希仁满含同情地说完,拉开手边的抽屉,顺手将那枚吉玉丢了进去。九方梓彦见状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乔希仁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
这一块吉玉也要小几千呢,就这么没了……九方梓彦的心微微痛了一下,却还是强忍住没有说出什么坍台的话。故作镇定地冲乔希仁告辞,他正准备离开,视线却无意掠过了桌角的一小瓶蓝色碎片。
乔希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拿起碎片递过来:“我记得清舒说过,你需要这个是吗?没事,拿走吧。”
九方梓彦摇摇头,没有去接,而是问道:“这个东西,有说人类术者吃了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有啊,怎么,你不舒服?”乔希仁将玻璃瓶放下,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审视着九方梓彦:“你觉得哪里不适?”
“就……头疼心悸、失眠多梦,有的时候还会很烦躁,别的驱魔师有这样的情况吗?”
乔希仁轻轻摇头,眨着眼睛想了想,拉开抽屉递过来另一个小瓶。九方梓彦接过一看,太太静心口服液。
“这玩意儿我用过,挺有效的。”乔希仁诚心推荐着,“要不我送你一盒吧,你拿回去试试。”
“……”方哲逸是怎么忍住没有弄死这个傻X自己上位的?九方梓彦觉得很疑惑。
他严词拒绝了乔希仁翻出来的那一大盒口服液,转身急急地往外走,生怕乔希仁一言不合又拿出来什么毁人三观的东西,谁知刚一开门就见方哲逸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罐子要往里送,陡一照面,两人都不由愣了一下。
方哲逸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启动“对付九方专属模式”,挂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嗨,前首席。回来玩啊,路还认得吗?”
九方梓彦没回答,睨他一眼,冷冷地来了一句:“杂种。”
方哲逸瞬间变了脸色:“九方梓彦,你骂谁呢?”
“没说你,说罐子。它就叫杂种,你不知道?”九方梓彦指了指方哲逸手中的陶罐。那个奇形怪状罐子上混着许多碎玻璃,正是幽鵪石开的得意之作,《杂种》。
方哲逸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九方梓彦趁势从他身旁窜了出去,旋身步下楼梯,眨眼便混进了无数忙碌的驱魔师之间,藏青色的风衣在一片烟灰色中穿梭,显得十分突兀。
这是他的锋芒展露之所,这是他的青春安放之地,这里记下了他短短人生中仅有的光辉与无畏,此刻行在其中,他却连厕所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九方梓彦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这都什么玩意儿……”他冷眼旁观着那些脚步匆忙的驱魔师,他们似乎也一个多余的眼光都懒得给他,一个个,忙碌得像是翻飞于弦的灰色音符,在小小的五线谱里上蹿下跳。
“妖狐、天狗、九命猫……这么多混血。”九方梓彦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快步向大门走去,一路上居然连一个人类都没有看见。总不能所有的人类术者都被外调了吧?
掩着鼻子跨出驱魔部的大门,他紧蹙着眉回头打量了下身后的铁门,只见华丽的造型之下,已难掩斑斑的锈痕。
“这都锈掉了啊。”石开的豪宅内,廖清舒正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上沾到的铁屑。刚才他一时性急,随手抓了些石开家的铁门,没想到却沾了一手的锈迹。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石开回头看他,廖清舒忙摇了摇头,顺便拍了拍手:“不,没什么。”
“没什么就进来吧。”石开没精打采地冲他摆摆手,拖着步子走在前面,廖清舒赶紧跟上。
进门、过客厅、上楼、进走廊,全程都是沉默。石开显是没什么心情说话,至于廖清舒,则是说不出话——催债似地造访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总算敲开了门,廖清舒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总不能直接上去拍着肩膀问“请问你在国外度蜜月的时候见过吸血鬼吗?当时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吧?
那也太九方了。
廖清舒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眼见着对方正要掏钥匙开门,他终于忍不住道:“那个,石大师,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石开懒懒抬眼:“啊?”
“就是我想问一下,你在国外度蜜……”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石开冲他招了招手:“等等,你先过来帮我个忙——这几个箱子,你帮我装一下。”
“哦。”廖清舒呆呆点头,走进屋去,只见装潢讲究的卧室内摆着几个大纸箱子,其中一个已经满满当当,一个半满,其则还是空着的。箱内放着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女人物事。石开走过去开了衣橱,取出一堆女人衣服就往空着的箱子里塞,一边招呼着廖清舒过来帮忙——他要求廖清舒把看到的所有和女人相关的东西都塞进箱子里去。
廖清舒依言打包,奇怪道:“这是行李吗?”
石开:“啥?”
“就……打算出国后带给您太太的……”注意到石开渐渐灰暗的脸色,廖清舒的声音越来越小,“难道不是吗?”
“是个锤子哟。”石开摆手,脸颊微微抽动“老婆都没了,还要这些做什么!”
“诶?”廖清舒愕然,“不是说是假离婚……”
“假个锤子哟!”石开吸吸鼻子,终是摒不住哭了出来,“那个小贱人!该死的美杜莎!她和一只石像鬼跑了啊啊啊!!”
廖清舒:“……”
石开嚎完两嗓子,喉中发出吭吭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抹了把眼泪,他问廖清舒:“对了,你刚才要问什么来着?”
廖清舒:“就你度蜜……算了,没什么。”
感觉更问不出口了啊……他转身从梳妆台上拿起瓶化妆水放进箱中,内心一阵唏嘘。
“既然这样的话,那您还要离开吗?”他问石开,石开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坚决:“走!怎么不走?非走不可!话说山管办的手续办妥了吗?”
廖清舒心里诶呀了一声,忙说许墨衣正在处理,石开眉头一皱,又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廖清舒却是越想越不对,突然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
石开的神情僵了一下,支吾道:“就是想出去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国外最近不太平呢,尤其欧美那块。”
“那也总比留在这好。”
“化蛇的事件都过去了。”廖清舒边收拾着几个瓶瓶罐罐边偷睨着石开的神色,“而且听说国外的血族闹得很凶。”
果不其然,石开的表情又是一变。
廖清舒心中一凛,放下手中东西,转身刚要细问,楼下忽然响起一阵乐声,廖清舒蹙眉偏头:“有人拜访?”
“我的快递吧。”石开眨了眨眼,脸上掠过一抹如释重负。他冲廖清舒摆了摆手:“你继续在这打包吧,我先去拿一下。”
“诶,请等一下!我就一个小问题,很快的……”廖清舒赶紧试图叫住他,石开却理也不理地走出了门。廖清舒只恐石开要借机开溜,想都不想就忙追了出去,却见石开正停在楼梯口处,一手搭着楼梯扶手,背对着他,秃秃的后脑勺锃亮锃亮。
廖清舒心中一松,刚要出声唤他,忽听石开道:“小廖,你还记得《杂种》吗?”
廖清舒呆了一呆,茫然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那时候告诉你,‘纯’与‘杂’只是相对而言的,只要足够包容,‘杂质’也能成为‘纯粹’的一部分。”
“嗯,对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石开顿了顿,忽然一声长叹,“你就当我是在放屁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廖清舒一头雾水,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石开已经蹬蹬蹬下了楼。廖清舒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冷静想想还是作罢,转头回房间帮着打包,边思索边等着石开回来,冷不防手一抖,擦了自己满手的口红。
廖清舒皱起眉头,起身想找个地方洗洗,甫一出门,便见到石开爬上了楼,两手空空,神情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