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我错了吗?那便来痛罚我吧。觉得我废了吗?那便直接舍弃我吧。反正辞职信就撂这了,老子不干了。
尚且稚嫩的身体因为高强度的操作而几乎虚脱,他却只想大笑。像是厚厚的泥痂被一块块地剥去,涌出火热沸腾的血液,他畅快地呼出一口气,看见灵魂在手舞足蹈。
在死亡的倒计时里,他在心底纵声长啸。
直至颊上落下了冰凉的一吻。直至身体被巨大的黑影包裹,镰刃从脖颈处划过。
“嘿,醒了!”
一声呼唤突然在耳边炸响,未袭明蓦地睁开眼睛,惊得差点从皮椅上掉下来。
“淡定淡定,不要激动。”对面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与此同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托了他一下。
未袭明茫然转头,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坐在自己旁边,五官隐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分明,伸过来的一只手却是好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他讷讷地冲男人道了谢,再转过脸去,一个黑发红眸的男人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双手交叠着支在下巴下面,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未袭明:“我死了?”
红眼睛:“死了。”
“那这是哪儿?天堂?”
“不是。”红眼睛摇头,“一个中转站而已。一个让你暂时歇脚的地方。”
未袭明狐疑地转开目光,又向四周望去。但见两旁的墙壁白到发光,前后却是没有墙的,一眼望去,只有不知尽头的漆黑,裹挟着几点微弱的光芒在缓缓旋转。自己的脚下亦是漆黑,然而试着跺了一下,又分明是有东西托着的。难道是玻璃吗?
未袭明抬头朝上看去。雪白的天花板上挂着华美的吊灯,灯光晃到让人无法直视。他忍不住眨了下眼,再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一管普通的日光灯,嵌在墙壁的边沿,发出冷冷的光。
“别看了,接下去就是小灯泡了,这几天运气不好,能看到的都是些人造光源。”黑发红眸的男人哼哼着,摊开了面前的文件夹,“你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在有缘的时候来,能看到满墙发光的水母呢,运气好的话还有极光,不过那个概率更低。”
“有缘的时候?”未袭明问他,“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恰到好处’的时候。”红眼睛拿出一支钝钝的铅笔和一个手摇式的卷笔刀,当着未袭明的面开始削铅笔,“像你上次来,不就水母和极光都看到了?”
“上次?”未袭明皱起了眉头,“我不记得我来过这儿。”
“我猜也是。”红眼睛耸了耸肩,将铅笔抽出来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又给插了卷笔刀里,“挺可惜的。我喜欢的秩序长不多,你算一个。”
他卖力地摇着卷笔刀,嘴角突然扬了起来:“不过你这秩序长啊,也算是个非主流……我早跟你说了,你啊,不适合干这一行。看你现在!”
未袭明懵懂摇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忽而心念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蹭地冒了出来:“难道你就是神吗?你不会就是压榨我的那个混球王八蛋吧!”
他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双手猛拍在办公桌上,目光灼灼地与红眼睛对视着。三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靠,坏了。
嘴巴太快,忘记给脏话打马赛克了。
他心中惴惴,连目光亦变得闪烁。然而红眼睛只是止不住地笑,同时挥了挥手,那个坐在未袭明旁边的黑袍男人立刻上前来把他扶回了座位。未袭明呆呆地被他按在椅上,盯着红眼睛的脸,好一会儿才道:“难道不是吗?”
“神什么的不敢当,只是苦逼的公务员而已,干活累到快成神经倒是真的。”红眼睛道,“再说要我我也不敢用你啊,未袭明未袭明,尚未袭明,袭明,承道也——你这听名字就不吉利嘛。”
“……”未袭明默了。片刻后,他问他:“……你叫什么?”
“夏眠。”
“没吃没喝的动物才夏眠。你更不吉利。”
“随你怎么说吧。”红眼睛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地笑,“问够了吗?问够了就在这儿签个字吧。”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文件递给未袭明,还有那只铅笔。未袭明迟疑地接过,看到文件上写着“转换绑定书”。
未袭明:“什么是转换?”
红眼睛:“用你们理解的话来说,就是‘转世’、‘轮回’之类的,虽然不大贴切,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未袭明“哦”了一声,又问:“那我能不转换吗?”
红眼睛:“当然不能。”
未袭明又“哦”了一声,表情生无可恋。红眼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想去转换还没资格呢。”
“高兴个屁。”未袭明恨恨地说着,连文件内容都没有细读,拿起铅笔就开始签名,“老子好不容易从笼子里逃出来,扭脸又要被塞进去了。”
红眼睛:“谁跟你说是转换回你哪个世界了?”
“……那是哪个世界?我要穿越了?”未袭明惊讶了,红眼睛摇了摇头:“不算穿越,都跟你说了是转生,会到哪个世界也是随机,你随遇而安吧……还有啊,我跟你说,那什么笼子呢,你也别太纠结了,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自由的道理的。到哪儿都有束缚,到哪儿都有自由,看你怎么想罢了。”
“说得轻松。”未袭明打量他两眼,将文件与笔放在桌上,“像你这种操控别人轮回的人,哼。”
红眼睛也不解释,只是笑,拿起文件放回了文件夹里。未袭明想想不对,问他:“为什么要用铅笔签名?”
“方便你后悔的时候来擦啊。”
“后悔什么?”未袭明蹙眉,这才想起那“转换”后面貌似是还有几个字的。果然,他听见红眼睛说道:“等你哪一世不想和他绑定了,你们协商好,过来说一声,把名字擦掉就行,我们这里很随意的。”
“不是,什么绑定?和谁绑定?”未袭明方意识到自己一直抓错了重点,顿时有些急了,“你们怎么都不说清楚的啊!”
“想说来着,看你签那么爽快,就闭嘴啦。”红眼睛吐了吐舌头,指了指未袭明的身后,“至于和谁绑……你看他都等你多久了。”
未袭明依言回头,正见那个黑袍男人刚从椅上站起来,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物——黯淡无光,杀气凛然,却是把一人多高的黑镰刀。
……好的,他想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未袭明:“为什么我要和他绑一起?”
“因为你欠他的啊。”红眼睛理所当然地说着,起身走到墙边,伸手一推,墙上显出一个门洞,后面是一片安静的白,“和他一起去吧,你欠他好多呢。”
未袭明困惑了。这算个什么事?没记错的话,是他杀了自己吧?怎么自己反倒成为亏欠的那个了?
“你忘了很多事。”红眼睛缓缓道,“不过这不重要。该还的还上就可以了。来,过来吧。快点儿,我还有工作呢。”
未袭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问两句:“那我到底是……啊呀!”
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大力忽然撞上了他的屁.股,“咚”地一声,直接将他踹了过去。门的那边传来未袭明骂骂咧咧的声音,然而很快便归于安静。穿着黑袍的男人优雅地放下抬起的脚,冲着红眼睛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还好。”红眼睛指了指门里,“老样子,屁话多。”
“话多,戏也多。”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暖意,转眼又冷了下来,“其实他说的没错,是我欠他的。”
“别想太多啦,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呢。”红眼睛摆了摆手,冲男人道,“你去吧。”
男人再次点头,持着镰刀缓步跨进了门里。红眼睛独个儿在门边站着,怔怔地望着门后的一片白,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摇头笑起来,叹了口气,挥手想要将门封上。
忽听一阵扑啦啦的响,几张金灿灿的纸片舒展如翼,从门的那边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脚边。红眼睛捡起一张,简单扫了两眼,发出一声嗤笑:“卧草,这算什么?穿越申请书吗?这又是哪个世界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儿?”
他捡起地上的纸,胡乱理了一下,坐回椅上,这才开始细看。但见金色的纸片上字迹蜿蜒,内容大抵相同,基本都是一些祈求保佑“穿越”的咒语和祷词之类的,只是每张上留下的名字不同。他一张张地翻过去,在翻到最后一张时眼前陡然一亮。
“哟,付厉!这个名字耳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