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蜥蜴男与不良少年抛在脑后,廖清舒一路小跑地回到家,打开门了才发现,陆蜚声还没回来。
说是家,其实也不确切。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是他和陆蜚声暂居的地方。屋子不大,光线黯淡,唯一比较亮的就只有客厅——陆蜚声自己做了一盏小灯,光芒幽幽,长明不灭,就摆在客厅的餐桌上。只要家里有人晚归,这盏小灯就会一直亮着,这是他们家的规矩——虽然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
关上门,廖清舒放下书包就开始打扫房间。昨晚又有不怕死的杂妖来找他麻烦,被陆蜚声怒揍一顿,逃命的时候碰坏了不少东西。卧室的柜子门被撞歪了,房间和客厅的日光灯管也被弄爆了。廖清舒自己拿了个螺丝刀,敲敲打打地把柜子门又给装了回去,那些坏掉的灯管却没办法,只好就这么放着。
估摸着陆蜚声应该不会在外面吃,他又用冰箱里剩饭给陆蜚声炒了个蛋炒饭放在桌上,然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从床底掏出个小盒子,往床上一倒,倒出一床莹润的小玉珠,自己趴在其中挑拣起来。
这些玉珠都是他做梦的时候得的——在他刚与陆蜚声重逢的前两年,他总是会在梦里去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梦里有个生着三个脑袋的怪人,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少年。那少年看着不太友好的样子,对他却挺大方,每次见他过去,总会给他一些漂亮珠子,让他自己带回去玩。
那些珠子就这么跟随着廖清舒从梦境来到现实,他一颗都没舍得扔,全部带在身边,哪怕是两年后开始跟随陆蜚声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他也坚持把这些东西好好地收着。
廖清舒原本是想把这些珠子拿来做爸爸妈妈的结婚礼物的——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妈妈带着六岁的自己找到了还在美国跟血族玩耍的爸爸,爸爸表现得特别激动,立刻就给他们找了住处,天天来看他,陪他睡觉,对妈妈也很好。当时的他们,确实是说过要结婚什么的。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他爸爸大约真的是那种安定不下来的体质,一开始还能为了他们去拒绝什么万物学院的邀约,在乡下找了个房子安静度日,然而没过两年,他就又动起了浪迹天涯的心思,这次还拖上了廖清舒——像廖清舒这样懵懵懂懂又有天分的小半妖,交给一个普通人养那肯定是要出事的,更何况那是他儿子。
那段时间,廖妈妈没少为此和他吵过架,最后却只能无奈妥协,一个人黯然回了国,没多久就结了婚。廖清舒直到那时才意识到,他的爸爸和妈妈,大概是不会在一起了。
原来打算作为结婚礼物的珠子,也只好另作他用。廖清舒上个月刚串了个珠串送给陆蜚声,今天去妈妈的家里坐了坐,又起了心思,想在离开之前再穿一串珠子,拿去送给妈妈。
放眼望去,尽皆温润,他仔细挑拣着,想把最好的都挑出来。冷不防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他手一抖,掬在掌心里的玉珠登时洒了满地。
“我操你妈个小兔崽子!”楼上传来成年男人的怒吼,“胆肥儿了是吧?那儿学的这都是!这钱包哪儿来的?嗯?秋梓彦,问你话呢!这钱包哪里来的!”
第165章 番外·在另一个时空里(2)
“这钱包哪儿来的?秋梓彦,问你话呢,说话!”
成年男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声音听上去凶巴巴。廖清舒缩了缩脖子,起身就要去把窗关上,手刚摸上窗棂,便听一把少年嗓音响起,语气颇不耐烦:“妖怪身上扒的,怎么,不行啊?”
“什么‘不行啊’,你小子什么语气!”男人怒道,“妖怪的钱包就能随便拿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怎么没理了!”少年反唇相讥,“他在公交车上欺负人,我看不惯就把他钱包拿了,我做错了吗!我怎么没理了!”
廖清舒关窗的动作陡然顿住。蹙了蹙眉,他把窗户的缝隙又开得大了些,侧耳细听。
“看不惯就拿别人钱包?你小子很牛逼么。你以为你谁?嗯?萧峰还是杨过?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啊,觉得自己行侠仗义很了不起是吧!”成年男人的声音猛地高了起来,佐以“啪”的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你个小兔崽子,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教?你教什么了?”少年的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你特么什么都没教过我好吗!你以为我愿意偷他钱包啊?要是我有的别的方法教训他,你以为我会稀罕这一个破钱包吗!要不是你,这也不让我看那也不让我学,我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会吗!就我自己偷偷查点资料还要被你说,被你揍,你当我是什么呀!你自己活得没用,就一定搞得我跟你一样没用,你自己废,就要让我也变得垃圾,凭什么啊!”
又是“啪”的一声,这回听着可不像是摔东西了,声音清脆,像是落在了肉上。廖清舒听着就觉得疼,赶紧把窗关上,不敢再听了。谁知这房子隔音很差,即使关了窗户,仍能听见愤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打我好了,有本事打死我!反正我活着也没打算给你养老送终!”
这话可说得有些欠揍了。果不然其然,紧跟着,又是“啪”、“啪”、“啪”三声。第一声依旧是巴掌落肉的声音,听得廖清舒乌龟似地直缩脖子,第二个声响却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伴随着的是掠过窗口的一道强光与成年男人怒骂的声音;最后一声脆响近在咫尺,却是廖清舒家的电闸受了刺激,自己跳了。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廖清舒懵了会儿,起身去找手电和蜡烛,没能找到,便去打开了客厅的防盗门,想从走道里借点光。门刚一打开,便听到蹬蹬蹬下楼的声音,一个夹着滑板的身影飞快地跑了下来,从走道间穿过。借着头顶感应灯昏黄的灯光,廖清舒看见了那人的脸,五官因为斜刘海的遮挡而看不分明,脸颊上的红印倒是十分清楚。
察觉到廖清舒的目光,那少年倏然回头,狭长的左眼瞪了过来:“看什么!”
廖清舒没回答,往门后面缩了缩。过了一会儿,再探出头来,便只看到少年匆匆下楼的背影了。
廖清舒犹豫着想叫他,又不太敢,觉得那人样子太凶了。就这么踌躇了一下的工夫,那人已经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廖清舒只得作罢,转身借着走道里的灯光找到自家的电闸,打开来,将一排开关推来推去,愣是又把自己家给弄亮了,心中微感得意。
关上防盗门回到自己房间,廖清舒继续趴在床上挑珠子,没挑几颗,听见客厅传来了敲门声。走过去开门一看,一个穿着套头毛衣的帅气男人站在门口,低垂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模样看上去有些尴尬又有些焦急。
“小朋友。”还没等廖清舒说什么,他便主动开了口,“问一下,你有看到这么大个小孩吗?”
他用手在自己腰侧比了下,想了想,又往上提了一些:“大概这么高。带着块滑板的。”
廖清舒点点头,朝楼下一指:“他刚才往楼下走了。”
“哦哦,好的,谢谢。”男人道了谢,转身下楼。廖清舒关上门回到房间,不巧片刻,便听见楼下传来男人的仍带着些许火药味的呼唤声:“秋梓彦!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不回来揍你啊!秋梓彦——”
那声音绕着单元楼转了一圈,渐渐远去。廖清舒静静听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又开始挑珠子,边挑边等着陆蜚声回家。挑完珠、串好绳,无事可干地坐了片刻,又去看电视和温书,边翻书页边打呵欠,一直等到电视频道都停台了,陆蜚声才一身疲惫地走进了客厅。
“诶哟我的小宝贝,怎么还不睡?明天要上课的啊。”这是陆蜚声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他的第二句是:“谁在楼里炸雷符了?一股子味道。有术士找来了?”
廖清舒茫然地摇摇头,忙着给陆蜚声热饭。想了片刻,他将楼上那家人吵架的事给陆蜚声说了,陆蜚声兴趣缺缺地听着,听完只和廖清舒交代了一下,以后少和楼上那家人来往,尤其是那家儿子。毕竟连一个离家出走都要炸张符以增声势的家伙,平时估计也不会太好相处。
说完,他拿起勺子吃了口廖清舒的蛋炒饭,一口下去,恨不能要上天:“诶呀我的小宝贝,太能干了,一个炒饭都能弄这么好吃!真棒!”
廖清舒被他夸得心花怒放,随即便很顺便很低调地提了下自己修好了柜门和电闸的事,成功引发了陆蜚声“我的小宝贝,诶呀太能干了,我的小宝贝真能干”的单曲循环。只是因为陆蜚声时不时要抽空吐一下鸡蛋壳,所以这个循环也会时而中断一下,听着有些卡。
对此廖清舒并不是很在乎。他只要听到陆蜚声夸奖就能高兴一晚上了。故作镇定地嗯嗯应着,他捡起陆蜚声丢在地上的外套想去挂好,不经意瞥见外套上的一点血渍,笑容渐渐敛去。
“爸爸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他转头问陆蜚声,“没受伤吧?”
陆蜚声忙不迭地摇头,廖清舒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