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舒没理他，坚持要把他的衣服掀开来看。乔希仁被逼得没办法，只得由着他把风衣扯开，衬衣上撩，露出光滑的肚皮。朱诺与木星在旁瞧得直发笑，乔希仁一记眼刀甩过去，又不住催促道：“看好了没啊？速度快点，你个小疯子！”
廖清舒默然不应，视线长久地粘在乔希仁的小肚子上，直到对方都被他看到不好意思了，才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问道：“你……你没事？”
“我该有什么事吗？”乔希仁奇怪地反问。廖清舒抬头看他一眼，不是很确定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算了，没什么。”
乔希仁不明所以地穿好衣服，拿手背贴了下廖清舒额头：“你没事吧，看着怪怪的，身体不舒服？”
廖清舒摇了摇头，朱诺却道：“小廖今天的状态是不太好，好像还幻听了是吧？”
“不是，只是耳虫而已……”廖清舒分辩道，乔希仁却一下紧张了起来，将他安置在座位上，又将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身体不好还吃这种东西，真是……正好下午没什么事，你等着，我去给重俊打给电话，这就带你回家。”
“真不用……”廖清舒边拒绝边心疼地看着垃圾桶，乔希仁却没理他，径自出去给老板九方重俊打电话了。朱诺见状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雪糕分了一点给廖清舒，又拿了两颗水果糖给他，便带着木星干活去了。廖清舒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嚼水果糖，隔着玻璃门看着乔希仁白杨一般完好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又有点害怕。
乔希仁打完电话走了进来，又朝着朱诺与木星嘱咐了两句，随即便带着廖清舒下了楼。廖清舒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一路来到停车场，随着乔希仁爬上了一辆红色的SUV，突然清醒过来，问道：“我们的电瓶车呢？”
“什么电瓶车？”乔希仁边发动车子边问道，“你说那辆电动汽车吗？你说不方便，就直接搁家里了啊，你忘了？”
“是吗？”廖清舒一怔，仔细一想似乎是有这回事，但依稀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想多问，只好靠在椅背上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发愣，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闹的乐声忽然在耳边炸响，惊得廖清舒猛地弹了起来。睁开双眼，他慌乱地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四周陈设熟悉，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响亮的音乐声再度远去，廖清舒坐在床上，大脑渐渐清醒，终于认出这是自己与乔希仁的卧室。茫然地揉了揉睡到发疼的脑壳，他翻身正要下床，房门突然打开，乔希仁的脑袋探了进来，冲他比了个速度的手势：“可算醒了，快点起来！你爸和我爸可都来了！”
“这么早？”廖清舒惊讶道。乔希仁翻了个白眼：“不早了，大爷。你先看看自己睡了多久好吗？真是，昨晚也没折腾多久啊，怎么会困成这副样子……”
乔希仁挥着个锅铲，咕咕哝哝地走了。廖清舒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起床，穿戴整齐走出房间，恰见客厅里两个老男人正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左边一个穿着白色的套头毛衣，生着对与乔希仁极为相似的丹凤眼，另一个面部线条硬朗，留着极短的板寸，左手腕上套着串红色的珊瑚珠，十分引人注目。
“叔叔？……爸？”廖清舒有些犹疑地与两位长辈打过了招呼，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俩聊得开心，没自己插嘴的余地，便悄悄退开，径自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乔希仁正舞着锅铲准备晚饭，见廖清舒进来立刻作势要赶出去，省得给自己添麻烦。廖清舒死赖着不走，边拿砧板上的小番茄吃边四处观望，忽然指着空荡荡的猫碗道：“小布呢，怎么没见他？”
“不是送到老詹家去了吗。”乔希仁冲着他摆出一副“天哪你这病怎么还没好”的嫌弃表情，“你爸对动物毛发过敏啊，你个不孝子！”
“有这回事？”廖清舒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对，怎么好多事他都记不得了。“对了，说到我爸……我听到你爸管他叫‘蒜泥’诶，这是为什么？听着真的特别奇怪。”
“这谁知道，多半就老人家的玩笑话吧。”乔希仁满不在乎地说着，顺手抄起个小盆递给廖清舒，“你是不是很闲？闲就过来帮我择菜吧，就一小盆，很快的。”
廖清舒立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厨房。
乔希仁：“……”
客厅里，两个老男人还在推心置腹地谈论着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廖清舒实在不想打扰他们，就又悄悄地退回了卧室。房门一关，整个世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廖清舒舒了口气，躺倒在床上玩手机，耳边不期然地又循环播放起了那个吵闹的旋律。他烦恼地掏着耳朵，正不知如何是好，手中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看也不看地在屏幕上一划，将手机贴在耳边：“——喂？”
然后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那缕吵闹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滋滋的声音，像是通讯的信号受到了干扰。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手机仍在不停震动着，提醒着有未接来电。
廖清舒缓缓将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上显示的是电话已接通，来电号码是未知。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用一个错误的手机，接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电话。
廖清舒的动作凝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忽然缠住了他的双腿，又如生着倒刺的藤蔓般，一点点地攀爬至心脏，勒得人无法呼吸。
廖清舒伸手想要将电话挂断，不知为何却又停住。长久的犹豫之后，他慢慢地将脸凑近了手机，轻声道：“喂？”
那种“滋滋”的声音仍在继续。过不多久，突然变成了小女孩细细的哭声。
廖清舒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把手机扔掉，又听里面隐约传出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眉间一蹙，动作登时顿住。
他听到那个男人在喊“廖清舒”。
第126章 殊途同归（2）
“廖清舒……这名字也不是特别好听嘛，不好听，也不好记。”
无人的街道上，卓溪正轻声呢喃着，双手不住在胸前的穷奇头颅上摩挲，饶有兴趣地看着九方梓彦。
那个男人正在伥鬼群中厮杀，脸孔因为接连不断的御敌与浓烈鬼气的侵蚀而变得苍白，腹部的伤口再度渗出鲜血——新鲜的血气很好地刺激了这些死于啃噬的伥鬼，他们像是陷入了某种狂热的迷乱中，更加得骚动不安，攻击也越发密集。
九方梓彦现在的情况真的说不上好——以一敌众，这本身就很糟糕了，偏偏对手还都是飘忽不定的鬼灵。鬼灵跟妖怪不一样，他无法依赖武器造成直接伤害，体术能发挥的作用也很有限。若要凭法术强行驱逐，他的灵力又几乎耗尽……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卓溪在虎视眈眈，时不时地横插一手，口中还不停说着风凉话，吵得人心烦意乱。
“不是我说，你这样挣扎有什么意思？”他就地坐下，托腮望着狼狈不堪却仍奋力冲杀的九方梓彦：“打也打不过，不如就直接跟着我走呗。你不是很想见他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还能跟他在一起……”
用伥鬼的形式吗？九方梓彦听着只觉好笑，却又丝毫笑不出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真的会被卓溪拖走，喂给廖清舒变伥鬼……
如果这样，那还不如两个人都挂了的好。
卓溪见状微一挑眉，忽然冲着伥鬼群打了个手势，众鬼的攻势顿时变得更为猛烈。九方梓彦应接不暇，冷不防一抹白影突然出现在身后，猛地朝他扑了过去，眨眼便没入了他的身体。九方梓彦一个激灵，眼皮翻起，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意识被一丝丝地剥离，像是亮了满街的路灯，随着伥鬼的深入而次第熄灭。他暗道一声我日，忙打了个手决，稀薄的灵力涌起，极尽全力将那伥鬼往外推去。
两者僵持了好一会儿，终是以伥鬼的附身失败告终。白影飘飘渺渺，又从他的胸前跌了出来，森森的鬼气却滞留在了九方梓彦的体内，化作一团刺骨的寒冷，毫无保留地填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九方梓彦被冻得脸色泛青，不住发抖，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纵使咬紧牙关，齿间亦不免发出咯咯打战的声音。
围在四周的伥鬼渐渐退去，卓溪缓步而来，低头俯视着九方梓彦，蓦地伸手朝他头上摸去。九方梓彦侧身避开，愤怒地抬头，左眼中的光芒亮得惊人。卓溪扑嗤一声，好笑道：“你自己没本事，瞪我有什么用。”
他抬脚踏上九方梓彦的肩膀，淡淡道：“你好手好脚的时候，我都能弄瞎你一只眼；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个半残废……这么闹腾，有什么意思吗？”
九方梓彦面部肌肉抽搐，死咬着腮肉，默然不应。
“……唔，你别说，似乎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卓溪也没打算听他回答，自顾自点头道，“起码我看得还挺开心。”
他俯下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九方梓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