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逐渐模糊,疯了似的杀出重围。眼前血色让他无法辨别席真身处何方,他突然觉得距离甚远,如同隔了山河,遥遥无际。
从山鬼谣收去召鬼时,席真就知晓这人决心要去赴死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他低吼无声,只能无神的看着那个满脸血痕四处扫寻的人。席真知道山鬼谣在找他,却不能回应,他无声忍泪,怕双眼一旦迷蒙,就再也瞧不清山鬼谣的模样。
众人见山鬼谣已是穷途末路更是狠杀,身后之人一剑刺透山鬼谣的肩,痛感让他看清周遭事物,他反手扬锏,终是一笑朝席真的方向跑过去。没一段路,山鬼谣步子慢了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几步,正对席真方向的他猛然跪倒在地。
再无气力向前,山鬼谣扬起头血色遮不住笑脸,深情地凝望席真,他启唇无声,‘一拜天地。’
席真拼命用灵力冲撞着穴脉。他说过,夫妻是要拜堂成亲的,山鬼谣记得,这个人到底要让他疯魔到何种地步。疯了也好,痴了他也认,就算堕入一重天,他席岚琴也不罢休!
‘二拜高堂。’山鬼谣喘着气,笑眼眯眯地对着席真。
颤抖着身子席真心抽痛得快要撕裂,如鲠在喉。
山鬼谣的眼开始迷离,忍下蚀骨之痛,他心想若他们穿的是喜服而不是血衣便好了,真儿就不会那么伤心,‘夫妻对拜。’
“啊!”席真肝肠寸断的嘶喊出声,黑色细索破入山鬼谣胸膛,鬼爪一张倒钩在他的心口。
莫道穷在山鬼谣身后回力一收,山鬼谣踉跄半分立即手持单锏入地,另一手抓着鬼爪。血流如注,指骨乍现,其痛锥心。他压下痛楚,吞了半口血也挡不住唇边殷红,硬生生扯出半抹笑,‘礼……成。’这下真儿便是他娘子了,山鬼谣满意地合上双眼。
“停手……,”席真低声哀求,“停手……,”
左思蔺飞快赶到莫游身边,他虽疑惑却还是照做收回鬼爪。
单锏一声,敲得席真满心灼痛,山鬼谣仍是跪坐之姿,双手垂地头沉沉低下,终是没再抬起。
喉咙又是一股甜腥,席真心如死灰,喃喃问道,“无浪,到底何为正道?”
他眼中泪不落,残破微茫早已遮不住心死,江溢不忍再看,一指点在他穴上,“我不拦你,去寻你的道吧。”
第四十八章 席真:鬼谣 等我
席真咽下一口血,歪倒起身,他抬手扯去束发白玉冠朝前走去,玉冠滚落地发出清脆响声。黑发飞散,席真空洞的眼停在山鬼谣身上,一步一步走得沉痛至极。
众目睽睽之下,他屈膝伸手将人抱入怀中,漫天的蝶在两人周围盘旋,“鬼谣,你还未唤我娘子。”若是平常,这人一定会嬉皮笑脸叫个不停,可怀里人动静全无,没了呼吸。
席真癫狂笑着,笑声里的哀恸打得人心难安。风起风落,乱发缠在两人身上,山鬼谣身体渐渐变冷,席真像哄小孩般抚摸他的发,“鬼谣,唤我一声可好?真儿也好,娘子也好,我都应你。”
八卦阵横尸喋血,阵中唯一的活人也是死气环绕,白衣嫣梅血染,席真抱着山鬼谣纹丝不动。蝴蝶飞落停在两人身上,纷纷为他哀悼,慢慢地八卦阵上落满蝴蝶,遮去满目疮痍。
见席真悲痛欲绝的模样,席台震怒,将他玉带一把扔在地上,惊得群蝶乱舞,“席岚琴!你这是何意?”
席真木然拾起山鬼谣的锏,灵力一动砸断玉带,他收回手环住山鬼谣,抬脸痴笑道,“父亲,我是他命门,他是我所求之道。”血泪盈襟,席真垂眉低语,“父亲,岚琴的道没了。”
席台掌风朝他挥去,却没打在他身上,在看到近乎透明的鬼影他立即收回掌力。
山鬼谣伸出手抚摸席真的脸,可却穿透他的身体,他无奈虚抚席真脸庞,“娘子,不许来无间炼狱,我舍不得你受苦。”席真再也强忍不得嚎啕大哭起来,山鬼谣道,“真儿,我爱你。”鬼影渐浅,山鬼谣温柔看向他,“你不唤我,我怎生走得安心?”
席真想握住他的手却还是落了空,山鬼谣贪恋的看他,生怕记不住他的样子,魂灵散去之际,他听得席真道,“鬼谣,等我。”无间炼狱他也去寻,刀山火海他也要赴。
山鬼谣浅笑无声,‘好,娘子,我等你。’
席真收好双锏,对着各异的目光道,“席真不再是梦岭之人,若有追究尽管冲我席岚琴来。对山鬼谣有怨的,席岚琴也舍命奉陪。”
“岚琴,你这是何苦?”席台从山鬼谣为他挡那一掌后,再无闲心去和席真计较,可他始终难以接受席真的举动。
“父亲,养育之恩岚琴无以为报,此后梦岭之事岚琴万死不辞。从今让我自己活一回可好?”
席台老泪纵横,他身处这个位置太多年,已然忘了席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都无法做到的事又凭什么用父亲的身份去强求席真,“岚琴,你是我席台的儿子。”
席真起身深深鞠一躬,“多谢爹成全。”他转身欣然道,“溢儿,师兄心已定,会好好活下去,你不必担心我。子期,梦岭就交给你了,有事切莫强撑。若白,师兄会如你所说的安平,你也一样。岚箫,爹就由你多照拂了。”说完,席真负剑抱起山鬼谣,“别跟来。”
“梦岭弟子听令。”席台话落,五名首席弟子秉剑恭手,旁席的梦岭弟子也抱拳朝向主席。“席真罔顾门规,自行戴罪,即日起,除席真梦岭首席弟子籍,从今往后,与梦岭再无瓜葛。望众弟子引以为戒。”
随着席台的话,席真已步出八卦阵。
浑厚之声再次响彻谷内,席台肃然,“但凡向席真出手者,梦岭全门上下绝不轻饶!”
“弟子谨遵师命!”
数十道声音回应,全部落入席真耳中,感怀在心,他扬唇淡笑,“席真记下了。鬼谣,我们回家。”
南歌子候在谷外,见席真抱着全无生息的人,了然跟在其旁,留得身后一片惊叹。
寻踪谷弟子快速清理后,谷内又是一片清平,众人心中百般滋味,这百家盛宴霎时惨淡起来。
唐嵘也不再提方才惨痛之事,无论对固怀堂还是梦岭都是重大打击,原本对山鬼谣的大肆追究,如今人死再无纠葛可言。
半刻沉寂后,多门长老眉目深皱,不良预感强袭心间。
猝然地动山摇,围绕主席的沟渠清水染赤,倏地喷溅上空,将八卦阴阳阵围成血牢。血水以极快的速度沿着阵法贯穿四方。数名家主举掌,蓝色光束隔断血水。血牢上方落雨,丹红水滴细密狂打,阵内蝴蝶顷刻消融。
席子期与席若白对视一眼,飞身站立子位丑位,莫游和苏子矜快速飞转寅卯两位,不到一息,辰巳由商顾影和商若生镇守,午位池九霄,未位君轼,申位宋玉斋,酉位徐颖,戌位赵克筠,亥位方萌。十二人不约而同双手成印,蓝芒护住众人接着朝中心而去聚集成一方灵阵,突地破顶直冲云霄。
半刻钟不到,血阵威力逐渐减弱。遽然,血光冲着旁席四散,如同血手竟生生将人绞在阵上,不少人发出凄厉怪叫,只见他们灵力源源不断被吸入血阵,肉身逐渐干瘪,最后只剩一副皮囊血肉不分。旁席的人们四处逃窜,虽有不少弟子奋力顽抗,可那血手来势汹汹,众人不敌。
甘青司一剑斩断破窗而入的怪物,抱起商熙飞出,白瞳双袖一收,两头鬼虎从纹身跃向再次来攻的血物,凶猛地发出骇人嚎叫。
怪物获得灵力滋养,血手成形,百丈长的巨蟒从手中生出,血口大开四处横扫。所过之处石壁动乱,楼房倒塌,被碾压的人们残肢断臂无数,顿时秀丽的山谷犹如炼狱,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捂住商熙双眼,甘青司停在山谷之上,此时出谷小道被乱石封死,有灵力鬼力者各自上谷,而谷中惨象瘆人,鬼哭狼嚎声接连不断。甘青司和白瞳言文一现,数十道鬼影冲下山谷救人。八卦阵内情况也愈渐不佳,主席中人皆是灵力上乘,血阵愈强,血光也愈猖狂生长,觊觎着阵内每个上好的灵者。
“青司哥!”商柒搜寻许久,一见甘青司急忙飞奔过去。
甘青司连忙吩咐,“柒儿!你带着小熙儿赶紧离开,阿愿,送她们出去。”
甘愿慎重应下,带着两人撤离。甘青司和白瞳见他们退出巨怪横扫范围,立即飞下山谷。
“长老,你们快退出去!”池九霄喊道。
血牢渐渐顶成膜状延伸,一点点如岩浆从上渗透。
数名弟子接连开路,长老们顾虑之下还是退出血阵,就在血洞合上的瞬间,两道身影飞入其间,江溢冲他们一使眼色,连同修鬼道之人一齐站于阵守十二地支人身后。
八卦阵开始塌陷,熔岩似的血水滚滚从中冒出,无数干枯手骨向阵守之人抓去。此时黑色的鬼气接连朝枯骨涌去封锁它们的行动,阵守之人灵力泉涌,与中心血柱互相较量。
阵外多名长老四处奔走救援,唐嵘联合席台、苏婉音、徐慕臣飞上山谷四方,双掌结印,四方光阵猛地下压,血怪狂吼,在地上剧烈翻腾,霎时间,山谷灰蒙一片,石崩声叫喊声突破天际。谷下张彦中、宋玄妃、方淮、池夔两掌落地,与四方光阵齐连。锁灵阵光芒乍起,血怪大叫一声后,扑倒在地。
一瞬的心惊,无数人瘫坐在地,爬在半谷的人也松了口气。天空暗云翻滚,电闪雷鸣,大有天塌之势,数名长老同时高呼,“离阵!”